唯有战斗才能救朝鲜,这样的言论最终还是在朝鲜国内的舆论中占据了上风。当然了,即便是再激进的主战派,也不会认为本国军队可以战胜清军,所谓的战斗可不是指孤军奋战,而是引入海汉援军之后再对刚刚改完国号的清国宣战。
小主,
如果主战派最终没能请动海汉出兵,那么崔鸣吉或许还会有一定的话语权,毕竟他的政治主张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争端的方案。但海汉不但自己出兵,还拉来了另外三国的军队组成联军进驻朝鲜,并且在之后这持续数月的战事中击败了清军的攻势,这就将金尚宪一派的声望和权威拉到了顶点,而反之崔鸣吉一派的形象就再次被舆论打成了投降派。
但这对于在朝鲜官场上沉浮多年的崔鸣吉来说并非绝境,在他看来虽然对抗清国的战事已经结束,但保卫朝鲜利益的斗争却还在继续。崔鸣吉一派的官员仔细研究过海汉过往在大明的种种事迹,以及与朝鲜交往中所提出的各种条件,认为海汉对朝鲜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最终要从这里获得千百倍的回报。嘴上说是盟友,但实则在对朝鲜行剥削之举,朝鲜应当对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做法有所警惕才对。
当然了,崔鸣吉也很清楚朝鲜能够保住国祚的确是依靠了海汉的军事庇护,国王对其存在极为看重,也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与海汉翻脸,所以他很聪明地没有对海汉提出言论攻击,而是继续以自己的政敌金尚宪作为攻击目标。
从科举及第开始算起,崔鸣吉已经在官场中混了三十多年,深谙各种政治斗争的手段。不过他的对手金尚宪从政的时间比他还早了十五年,礼曹判书兼大司宪,相当于是礼部尚书加御史大夫,如今更是被国王任命为正一品的左议政,并且是目前空缺的领议政位子的热门人选,崔鸣吉也丝毫不敢大意。
在分析了国内的形势和自己的处境之后,崔鸣吉制定了相应的策略。他认为金尚宪此番得势的原因主要是请动了海汉出兵,要攻击金尚宪,就要尽量把他与海汉剥离开来,以免其拉大旗作虎皮,用海汉来做挡箭牌。
所以崔鸣吉给国王上书进谏的内容,几乎不提海汉如何如何,只说金尚宪一心求战,却对战后重建毫无准备,应当对当下国内经济不振,大量难民得不到赈济安置的状况负主要责任。
这种罪名当然根本不可能扳倒在官场根基深厚的金尚宪,但崔鸣吉很了解李倧的帝王心态,深知李倧讲究朝堂上的平衡,一直空着领议政的位子没有让金尚宪坐上去,就是不想让朝堂变成了主战派的一言堂。而他的存在虽然不是那么讨喜,但却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敢于质疑和攻击金尚宪的人选。李倧如果不打算让金尚宪一家独大,那么自己在战后重新上位肯定是必然的趋势,如今只是还差一个由头而已。
不得不说崔鸣吉对于李倧实在太熟悉,所以他才敢于在战后这个节骨眼跳出来质疑金尚宪,并且有把握不会因此招致李倧的不满。
崔鸣吉知道金尚宪必定会采取某些反制手段,不是狭隘的报复,而是作为政敌的对等措施。他能想到的,金尚宪其实也能想到,只有作出斗争的态势,李倧才会在他们之间寻求平衡。
这中间的政治斗争局面其实相当复杂,金尚久所能理解的程度也很有限,想要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两位海汉高官并让他们理解这金、崔两派的恩恩怨怨,难度实在太大。他也只能大致说说自己的观点,至于对方能够理解多少,就不是他所能影响的了。
王汤姆和钱天敦其实都不算是合格的政客,特别是长期在海外执行任务,远离本国政治中心胜利堡的钱天敦,对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并不是太理解。两人听完讲述之后对望一眼,从眼神中便能确认对方的状况跟自己差不多,并未能完全理解朝鲜官场上的这些政治斗争内幕。
“所以金大人和那位崔大人是政敌、是对手,但他们也很难真的把对方斗倒……如今这种斗来斗去的局面,更多是……是一种作秀?”王汤姆一时间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所认识到的这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