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说罢,皇帝轻轻拍了下萧长陵覆盖焱徽戎甲的肩膀。
“来!二郎,告诉朕,这一仗,你打算怎么个打法?”
“是。”
忽而,一道惊电划下,劈开了御书房摇曳的灯影,映亮了外面茫茫的雪夜;只听见,“唰”的一声清吟,萧长陵振腕按剑负立,那柄古意盎然的承影,凌冽地被靖北之王拔出剑鞘。
一时间,剑刃如霜。
萧长陵英秀的身影,高峻得如一块巨大的巉石,屹立在雪山之巅,让人望而生畏;他执剑而立,长剑直抵地图,剑锋所指,沿着云中、上党、蓟城三地之间衔接的红线,勾勒出三条优美的剑弧。
这时,冷寂如水的御书房,到处回荡着萧长陵那沉稳激越的声音。
“父皇,儿臣已经查明,此番,柔然兵分三路南下,倾三十万之众,进犯大周。其一,虏北院大王脱脱为东路,从漠北出兵,抄掠壶关、太行,逼近云中;其二,撒离喝为北路,率十万沙陀逆胡,犯我上党三关;其三,慕容天宝为西路,率青阳铁骑攻打蓟城,其目的是为了阻绝我周军驰援云中、上党两地之要塞。”
“那……,你有什么破敌良策啊?!”大周天子凝视着地图,淡淡开口。
未曾料到,萧长陵展颜一笑,唇下露出一抹冷峭的笑意,剑指云中。
“父皇,兵法有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此次柔然南下的三路大军,撒离喝在北,慕容天宝在西,这两部相隔甚远,鞭长莫及,因此不足为虑。而东路脱脱所率十万皮室军,才是柔然南侵之主力,其麾下铁骑成阵,战将如云,气焰也最为骄狂。既然要打,我们不妨先撇开其它两路,调集主力,发挥我靖北铁骑野战之威力,吃掉这十万皮室军,打乱他们三路夹击的企图,给柔然人一点颜色瞧瞧。所以,父皇,儿臣是这样想的,我欲率十万精锐出关,长途奔袭,北拒撒离喝,西挫慕容,而后迅速回师,与脱脱部对峙东线,伺机破之。”
“十万?!你只带十万人马出关,那另外十万人呢?”宣帝负手。
却见,萧长陵微微挑动剑眉,长剑又指向了冀州平原。
“父皇请看,柔然人马刀所指,全部集中在幽并二州,却并未涉足冀州,那是因为,之前的松亭关一战,把他们打怕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正因如此,儿臣打算将剩下的十万靖北军,布置在冀州一线,拱卫燕京,以为后继。一旦我军在东线得手,冀州的十万大军,即刻北进,分左右两翼,包抄过来,驰援上党、蓟城,倚仗雷霆攻势,扫灭其余两路的二十万敌兵。”
这是何等得胆大包天,又是何等得惊才绝艳!只率十万铁骑,就敢大举出关,从正面截杀号称主力的的十万皮室军,又凭借区区十万铁甲,包抄敌后,围歼整整二十万人马的柔然大军,这是比远袭龙城还要天马行空的大手笔。纵观当今天下,除了那位叱咤风云的靖北之王以外,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奇才统帅。
宣帝沉吟半晌。
“你有把我么?!柔然这次至少出动了三十万铁骑,可你只带十万人马,这未免也太……”
萧长陵狂傲大笑。
“父皇,您是带兵之人,自然明白‘兵在精,不在多’的道理。当初,儿臣仅用一万八千精骑,便可深入漠南,攻克龙城,逼溃虎思斡鲁朵;如今,我有二十万大军,兵精粮足,将士骁武,又有何惧哉!更何况,柔然远道而来,客军作战,粮草必定不支,而我们则驻兵本土,以逸待劳,打这样的仗,是我们所擅长的,我们只需分兵守住营寨,把他们吸引在此,然后主力绕道,挥师征讨,定可一战而胜。”
说到这里,萧长陵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长剑,单手拄着承影,目光森森冷毅。
“这是我靖北大军出师的第一仗,儿臣自问,只要部署得当,拼得一条性命,必能将柔然蛮子撵回草原牧羊。”萧长陵微顿,“只是……”
见萧长陵欲言又止,皇帝陛下面露不悦,一双龙目,直直地盯着萧长陵那张俊俏的脸。
“二郎,只要能够打败敌人,朕会全力支持你的,有什么要求,尽可跟朕言说,朕都会满足你的。”
“那……,儿臣就斗胆直陈了。”
得到父皇的承诺,萧长陵收剑入鞘,昂首前迈一步。
“父皇,此役事关国运,不容许有半分差池。只要您能给我绝对的授权,儿臣保证,定能在短期之内,打一个漂亮的大胜仗。”
其实,自从萧长陵入宫以来,身为大周天子的太宗皇帝萧隆先,从头到尾,都是身如铁石,寒着一张冰冷的脸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地图上的一城一郭,直至听到萧长陵方才的一席话,皇帝陛下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天子转身,徒步走到龙案跟前,缓缓掀开案上的一方御匣;匣盖开启,内里是一枚金制兵符,沉沉压手,上面遒劲有力,笔锋流畅,镌刻着先帝的御笔亲书,——“玉印金符”。
“二郎,敌遒犯阙,形格势禁,由你率兵前去营救,朕最是放心。北境战况不明,朕赐你玉印金符,有了它,无人可掣肘于你,你可调动天下兵马。”宣帝手执金符,慢慢递到萧长陵手中。
须臾间,萧长陵傲然抬首,嘴角剧烈颤动起来;他的神情肃穆,目光清寒而又深邃,仿佛一直可以看到皇帝老子的眼底深处,可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萧长陵双手接过金符,又听见,“噗通”一声,一身战甲的白衣秦王,单膝跪下。
咚!
秦王殿下的额头,重重地叩在光滑的青石地面上,铿然有声,响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有父皇为我靖北后盾,此役必胜!孩儿定不辱命!”
宣帝扶起儿子。
“孩子,你还有什么要求?”
凝望着父皇威严的目光,萧长陵昂然直视,那双黑白明澈的眼瞳之中,闪耀着一道志在必得的厉芒,略作沉吟,遂朗声开口,道。
“父皇,柔然大军南下,屠刀所向,生灵涂炭,其后方粮道势必虚困。儿臣想请父皇下旨,调驻守北秀容的八万鲜卑骑兵,西趋柳城,袭扰脱脱粮道,以鲜卑兵马,策应我靖北大军于正面之作战,如此一来,便可事半功倍。”
初闻此言,宣帝先是一怔,继之开怀大笑起来,指着萧长陵笑骂道。
“哈哈……,你这个臭小子,算盘打得够精的,连你外祖父的那点儿兵马都惦记上了。”
面对父皇漫不经心的笑谑,萧长陵面色未变,只是投以淡然一笑,眼神仍旧如雪山般冰冷,透出掩之不住的寒漠。
“父皇钧鉴,鲜卑与柔然乃世仇,若以鲜卑之兵,牵制柔然,可令其首尾难顾,两不相应,敌势必然危殆。外公身为独孤家主,又是鲜卑大君,向他老人家调兵,总好过向旁人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