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打开,一套凤冠霞帔闪现,缀满金珠,极尽华丽。
孔明眼角顿湿,以手抚摸良久。马均又递过一个小小锦盒,孔明却不再打开,置于大盒之内,以凤冠掩之,重新盖上锁了。魏延、姜维满头雾水,又不敢问。
孔明锁上锦盒,当即亲笔修书一封,唤过长史杨仪:命你为使,连书信及此锦盒一齐送至魏寨,请大将军司马懿亲自开拆。
杨仪领命,率二十个部从出营而去。
孔明见诸将皆有疑问之色,当即解释:魏主使其三朝元老卫尉辛毗前来监军,以皇帝诏命禁止诸将出战,以疲我师,逼我退军,其意甚明。我只得施此下策,送女子巾帼服饰与司马懿,并寄私书,以不堪言语辱之。其若盛怒出战,则我再以八阵围之,可一战而胜也。
姜维等听罢,齐道妙策。魏延察言观色,却察觉丞相有些言不由衷,便即嘿然不语。
杨仪到至魏军大营,使门将通报,司马懿便知必有要事,传令进见。杨仪昂然而入,进帐施礼,向魏大将军呈递锦盒书信,说乃丞相孔明送都督大礼,拆开便知。
司马懿知道必有深意,当众启盒视之,见是一套巾帼华衣,并暗藏小盒一只。因那凤冠霞帔是父亲当年奉命监制,立时认出是唐妃加冕时所穿,不由大惊,却不露声色。
又拆视其书,变了脸色,递给辛毗,强笑道:打仗便打仗,当场辱我,这是为着何来?辛公请看,孔明视我为妇人耶!
辛毗不解,看那书中说道: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何异!今送巾帼华衣至营,公如不敢出战,可再拜而受,以后就穿此衣,休着公服。倘耻心未泯,犹有男子胸襟,早与批回,依期赴敌可也。
辛毗看毕,心中大怒,忽醒此为激将之计,便即笑道:某看此衣甚是华丽,可拿回去送与尊夫人穿戴,夫人必喜而纳之。这孔明倒是个趣人!
司马懿暗骂:老东西!需是没骂到你的脸上。
只可收了,重赏杨仪,在大帐设酒相待。饮酒之间,司马懿不问军情,亦不说应战之事,只闲问道:孔明寝食可好,公事烦简若何?
杨仪:丞相夙兴夜寐,责罚二十杖以上皆亲自过问。所啖之食,日不过数升。
司马懿长叹一声,顾谓诸将: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杨仪辞去,司马懿亦回赠一个锦盒:是与孔明回礼,虽不比凤衣贵重,亦请笑纳。
辛毗等以为必是回敬嘲讽诸葛亮物什,也不见怪。
杨仪即回五丈原大营,见了丞相,具说司马懿受了巾帼女衣,并不嗔怒,只问丞相寝食及事之烦简,绝不提起军旅之事。于是呈上锦盒,说是司马懿回礼,不知何物。
孔明叹道:辛佐治在营,休说巾帼女衣,即是辱骂曹操祖宗,仲达也不能出战矣!
杨仪辞出,孔明开盒视之,是两块卧龙令牌。赌物怀思,忧虑成疾,渐不能起。
至晚,司马懿回归寝室,自锦盒内找到小盒,打开看时,果是少帝刘辩私人玉玺。
司马懿不禁热泪长流,暗道:他既以玉玺、后服相赠,看来心意已决,要将推翻曹魏江山、替献帝报仇重任,转付于我;至于兴复汉家江山之事,也就到此为止。史侯兄长,你看错我也。某世为汉臣,岂效曹丕行此篡逆?但有一口气在,定要还我大汉河山!
反来复去,一夜未眠。
是夜,孔明亦是夜不成眠。因扶病出帐,仰观天文,十分惊慌。
于是复入大帐。唤来姜维:我见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辅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我命将不能久矣!
姜维大惊:如此奈何?丞相若有不测,则蜀汉危矣!
孔明:获罪于天,无可祷也。某逆天行事,征战半生,杀人何止百万?今汉祚将终,实乃天数,不可违也。我平生所学,着成二十四篇,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我遍观诸将,无人可授,独你可受我术。切勿轻忽!
说罢令书童拿出所着之书,亲手付予,姜维哭拜而受。
传毕兵书,便令姜维一旁侍立,又命近侍去唤马岱入帐,附耳低言,授以密计;马岱领计,知是丞相遗嘱,暗自流泪而出。
孔明安排调度已毕,连夜扶病写表,派驿使星夜前往成都奏报后主,言说自己病笃难起,恐不久于人世,请急派天使前来大营,亲领自己遗嘱。
后主览奏大惊,手足无措,急命尚书李福星夜至祁山军中问安,兼询后事。
李福领命,趱程赶赴五丈原大营,入见丞相,先传后主之命,再问安否。
孔明执手流涕:某受先帝托孤之重,不幸中道丧亡,虚废国家大事,得罪天下。我死后,公等宜竭忠辅主,国家旧制,不可改易;我所用之人,亦不可轻废。兵法皆授与姜维,他自能为国出力。某有遗表,请杨仪代奏天子。
李福唯唯,应诺不止。孔明嘱罢,胸闷气喘,一时昏绝。
小主,
姜维急去别帐,请来神医华佗,救之复醒。
李福哭问:某奉天子命,问丞相百年后,谁可继任大事?
孔明微微点头道:可继我大任者,蒋公琰宜也。
李福又问:公琰之后,谁可继之?
孔明答道:费文伟可继之。
李福又问:文伟之后,谁当继者?
孔明摇头,瞑目不答。
李福见此,以为丞相已经进入弥留,无力回答,于是领了遗言,匆匆辞去。
孔明待李福去后,命人扶起,勉强冠带升帐,大会文武。见诸将齐至,仰天长叹道:今先帝召我,不得不去。列公,再不能与尔等临阵讨贼矣!悠悠苍天,曷此其极!
文武闻言,一齐拜倒在地,不敢放声大哭,只得饮泣,竟致有昏厥者。
孔明即唤杨仪,以临终遗表授之,分付道:此表乃某遗奏天子,你回成都后代某奏闻。诸将随我征战多年,皆忠义之士,多负勤劳,堪可委用。我死之后,须依旧法缓缓退兵,不可急骤。你深通谋略,不必多嘱;姜伯约智勇足备,可以断后。
嘱罢,忽然垂首不言。华佗令樊阿探其鼻息脉象,樊阿泣道:丞相已薨矣。
是夜天愁地惨,月色无光,孔明奄然归天。
姜维、杨仪遵依丞相遗命,不敢举哀,依丞相所遗之法盛殓,安置龛中,令心腹将卒三百人守护;随传密令,使魏延断后,各处营寨一一退去。
镜头转换,渭北大营。
当天夜晚,魏征西大都督司马懿在帐外夜观天文,见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东北方流于西南,坠于蜀营之内,三投再起,隐隐有声。
司马懿大惊失色,自语道:孔明又在做甚么惊世发明耶?
身旁一人答道:某亦懂天文星相之学。将星既坠,诸葛亮死矣!何不发兵急战?
回头看时,却是钦差使者卫尉辛毗。司马懿摇头:坠而复起者三,却是为何?诸葛亮有役使鬼神之能,说不得颠倒天象,又是诱敌之计。小心总无差误,待某令人去探。
于是回帐,即令夏侯霸暗引数十从骑,往五丈原山僻哨探。
镜头闪回,祁山蜀营。尚书费祎来至魏延营帐,传递丞相死讯,以及遗嘱退兵之令。
魏延叹道:丞相不听某劝,耗死在此,非惟天意,实在人为。何人代理丞相大事?
费祎:丞相将军中一应大事,尽托杨仪;用兵密法,授与姜伯约。此兵符乃杨仪所发之令,因其惧见将军之面,故命在下送来。
魏延大怒道:某乃先帝亲封汉中太守,镇北将军。丞相每欲亲统大军,某方以汉中太守让之,自领凉州刺史,永为北伐先锋。今丞相虽亡,某自率大兵往攻司马懿,亦能成功。岂可因丞相一人亡故,而废国家大事耶?杨仪不过一介长史,从不知兵,安能当此大任?他只宜扶柩入川安葬,休来干涉某军机大事。
费祎劝道:丞相既死,再战不吉。依丞相遗令,教且暂退汉中,不可有违。将军若要再北伐时,可上表天子,自请为帅,总督汉川兵马,岂不是好?
魏延正在怨恨孔明,听不进费祎好话,勃然大怒道:丞相当时若依我计,说不得取长安久矣!我今官任前将军、南郑侯,安肯与长史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