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军不敢接仗,且无坐骑,只得坐地待死。侯莫陈悦回头看见,知道欲跑已是不能,又复闻贺拔岳在耳边相问不已:兄欲往何处去耶?
侯莫陈悦忽然发颠,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无处可去,还是随你去罢!
于是下了蹇骡,向空中叩几个头,在荒野中寻一棵小树,自缢而死。可怜复又可笑!似此历经折磨而死,反不如贺拔岳当初只受两刀之苦。
追兵驰至,李虎跳下马来,见侯莫陈悦自缢于树,恨道:便宜了你这个东西!
一刀枭了侯莫陈悦首级,并将其弟、诸子以及部下皆都擒杀,将首级头发相挽,悬于马颈之下带归,以祭贺拔大帅英灵。
只有中兵参军豆卢光,亦曾参与谋杀贺拔岳,因藏身草丛之中,未被搜出。待李虎引兵退去,豆卢光便到晋阳投奔高欢。
宇文泰引军到达秦州,李弼便即献城归附,故人相见,欢若平生。
李虎归来,献上侯莫陈悦等人首级,享祭行台大帅贺拔岳灵牌。宇文泰下令歇兵数日,复遣李虎、李弼等为前锋都督,前往灵州讨伐曹泥。
永熙四年春,曹泥投降,宇文泰徙其豪强置于咸阳,灵州遂平。
探马来报:豳州刺史孙定儿乃侯莫陈悦同党,今拥数万人马,占据州城不降。
宇文泰闻报大怒,即派帐下都督刘亮,引一千精骑袭击豳州。
孙定儿以为敌军尚远,未作防备。刘亮率兵兼程急驰而至,先在州城附近寻一高阜之处,就于山头竖起一杆大旗,令部众隐于山下林中,吩咐如此如此照计行事,自己带领二十名骑兵飞奔进城。孙定儿正在城中府衙设置酒宴,突见刘亮赶到,又惊又怕,不知如何应对。
刘亮上前,一刀砍下孙定儿头颅,然后遥指城外山头大旗,命令两位骑兵:尔等出城,先使万人入城,其余大队人马,皆在山下待命!
二将躬身听命,转身上马而去。座中百官诸将闻听此言,不知城外来了多少人马,并无一个敢动。直到刘亮人马进城,将城内守兵全部缴械,方知来者只有千骑。
宇文泰大队人马开至,已是数日之后,闻说刘亮席间杀贼,千骑定豳州,不由大赞:古之善用奇计者,不过如此,将军真乃孤胆英雄也。
此时氐王杨绍先占据武兴,重新自立为王。凉州暴乱,刺史李叔仁被乱民擒捉,氐、羌、吐谷浑各族所在之地叛乱蜂拥而起,从南岐直到瓜、鄯诸州,跨州据郡者不可胜数。
宇文泰乃命秦州刺史李弼镇守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恶蚝镇守南秦州,渭州刺史可朱浑道元镇守渭州,卫将军赵贵兼管秦州事务,征收豳、泾、东秦、岐四州粮食,供给军队。
杨绍先闻而恐惧,乃上表自称北魏藩属,并送妻子到宇文泰营中,以为人质。
夏州长史于谨进言:将军今据关中险要,皇帝在洛阳身受凶恶之徒胁迫,不能自安。将军若上疏请将都城迁到关西,则挟天子而令诸侯,可建齐桓、晋文大业,良机莫失!
宇文泰认为言之有理,便令于谨持表进京,进献迁都之策。孝武帝纳之,尚怀犹疑。
侍中斛斯椿便问于谨:高欢叛逆之心,路人皆知;众望所归者,唯宇文泰也。望将军实言于我,不知宇文泰才能,与贺拔岳相比如何?
于谨:大行台武略冠绝天下,人皆尽知。宇文公之才,则文足以安邦,武能平定叛乱。
斛斯椿赞道:果如将军所说,宇文大都督真可谓社稷之靠。
于是便向孝武帝进言,诏命宇文泰亲率大军向东,迎接帝驾西迁。
宇文泰领旨,委任大都督梁御为雍州刺史,使引五千步骑先发。梁御至于蒲阪,见高欢所置雍州刺史贾显度,劝其弃暗投明。贾显度二话不说,便即举城以降。
孝武帝闻得长安,不由大喜,遂诏命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可承制自行封官,不必再奏。
宇文泰领旨,便命寇洛为泾州刺史,李弼为秦州刺史,前略阳太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原南岐州刺史卢待伯不从,宇文泰派轻骑袭而擒之。
孝武帝遂又下诏,封斛斯椿兼任领军,自行安排都督以及河南、关西各地刺史。因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皆为高欢党羽,便令免去韩贤职务,使汝阳王元叔昭取代蔡俊。
高欢闻知不悦,遂向孝武帝上书:臣谓蔡俊功勋卓着,决不可解其职。汝阳王有德,可封以藩国。我弟高永宝现任定州刺史,应避让贤能者。
孝武帝不复其奏,并增设勋府庶子及骑官禁卫,至于数千之众。
永熙三年五月辛卯,孝武帝欲讨伐晋阳,下诏命令戒严,征调河南各州兵马。部队南抵洛水,北靠邙山,孝武帝与斛斯椿亲临视察。
六月丁巳,孝武帝下密诏给丞相高欢:宇文泰、贺拔胜欲为叛变,朕今佯为南征,暗备大军;公宜佯为增援,以坚其信。读后焚诏,勿使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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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早知孝武帝实乃备兵图己,上书言道:臣既蒙陛下器重,敢不用命?既贺拔胜、宇文泰阴谋叛逆,臣已有备,不须陛下亲征。某将自领三万兵马东渡,并遣恒州刺史库狄干统兵四万自来违津渡河,领军将军娄昭领五万兵马讨伐荆州,冀州刺史尉景等引青州兵七万、精锐骑兵五万,以伐江东。各路军马已备,恭聆陛下吩咐。
孝武帝大惊,急示奏章于群臣,欲诏止高欢出兵。
高欢亦召集并州官佐商议,又上奏章:奸臣离间,使陛下生疑,臣之罪也。若臣敢有负陛下,便使天降灾难,断子绝孙。陛下若信臣忠心,请将身侧奸臣除之,则臣之幸甚。
斛斯椿见此奏表,知道高欢不肯相容,乃请孝武帝御驾亲征,陈兵河桥,以向晋阳。
宇文泰闻之,急遣大都督梁御率步骑五千,屯于泾、渭合口处以为声援,再令秦州刺史骆超率轻骑一千入洛阳。又遣大都督李贤领精骑一千,赶赴洛阳以为后援。
孝武帝闻报,便令斛斯椿为前军,在邙山之北扎营。
中军将军王思政却惧怕并州兵强,力劝皇帝前往关中依附宇文泰,以避高欢兵锋。
孝武帝从之,诏命宇文泰为关西大行台、尚书左仆射,赐公主为妻,命其率众东进。又下诏传檄天下,宣示高欢罪状。
宇文泰奉旨从高平出发,至弘农屯军;贺拔胜亦屯军汝水,两人都持兵观望。高欢乃令悍将高敖曹为先锋,西进截击宇文泰。
宇文泰闻孝武帝陈兵河桥不进,对左右诸将说道:我闻高欢数日内急行军八、九百里,疲军迎敌,乃是兵家大忌,我正好奇袭胜之。皇上以万乘之尊亲征,不主动渡河决战,反而沿河据守,失策之举也。且长河万里,岂能守之?只需被突破一阙,则必败无疑。
众将闻听,无不愤慨悲叹。
果然不出宇文泰所料,两军尚未交锋,孝武帝军中已有贾智、田怙等人暗中约降高欢,晋阳大军由是迅速渡河。
魏帝元修又惊又急,派人召斛斯椿还军,一面带宗亲诸王,率五千兵马准备出逃。
高敖曹为兄长高乾报仇心切,率劲骑紧追不舍,直到关中。孝武帝一路饥渴困顿,缺粮少食,终在长安东阳驿遇见宇文泰引军前来。高敖曹因见寡不敌众,引军而回。
高欢率军而来,闻说元修已入长安,不由废然长叹:某实无篡逆之心,亦无废立之意,此心苍天可知。某先后曾上四十余道奏表,陛下皆无答复。今复追赶不得,岂非天意!
于是回入洛阳,遥废元修,立清河王世子元善见为帝,是为孝静帝,时年十一岁。国号仍为大魏,史称东魏。
高欢另立新君,又觉洛阳西近长安,南近梁国,于是迁都邺城。遂命司马子如为尚书左仆射,高隆之为右仆射,高岳为侍中,孙滕为邺城留守,共执朝政。
魏孝武帝既入长安,惊魂已定,方悟在河南之地未与并州军激战,因对群臣叹道:若不因斛斯椿多次制造事端,今又哄骗我等西迁,尽弃中原河洛之地,胜负之数,尚难逆料。
群臣回思果然如此,于是朝野上下,无不痛恨斛斯椿。
斛斯椿亦感罪恶深重,故此忧闷而逝,寿至四十岁。孝武帝诏命厚葬,赠大司马、常山郡王,谥号文宣,祭以太牢。又加授宇文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
此后政令皆决于宇文泰。孝武帝不愿受制于人,复与宇文泰渐生嫌隙,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宇文泰先下手为强,于是使人毒杀元修,复立元宝炬为帝。
次年正月,元宝炬于长安城西正式即位,改元大统,是为西魏文帝。
文帝即位,便即下诏,拜宇文泰为丞相,封爵安定郡公,控制朝政。
北魏由是一分为二,自道武帝拓跋珪至孝武帝元修,传二十三帝,国祚一百八十五年。
字幕:西元五三五年,乙卯,东魏天平二年,西魏大统元年,南梁大同元年。
春正月戊申朔,高欢闻说孝武帝已死,上书孝静帝,请为孝武帝举哀服丧。
西魏骁骑大将军李虎奉丞相宇文泰之命,招抚费也头兵马,一道攻打灵州。持续攻打四十天,灵州刺史曹泥坚守不住,请求投降。
稽胡部落刘蠡升自孝昌年间以来即自封为皇帝,改年号为神嘉,建都于云阳谷,常侵东魏国并州边境,被称为“胡荒”。
壬戌日,东魏丞相高欢对刘蠡升发起袭击,将其击败。
高欢振旅还师,由婢女口中得知,嫡长子高澄与自己小妾郑氏私通。高欢勃然大怒,责打高澄一百大棍,予以关押,其生母娄妃亦被隔离,不许相见。
高澄急向司马子如求救,司马子如以求见娄妃为名至府,高欢便向其言说其事。
司马子如说道:我那逆子消难,也与我小妾私通,此乃家丑之事,只能掩之。娄妃乃殿下结发之妻,常以家财相助殿下,方有今日。殿下在怀朔之时被人责以木杖,背无完肉,娄妃不分昼夜侍侯;后为躲避葛荣,王妃燃烧马粪作炊,亲自制靴。如此恩义,如何忘之?你夫妇所生之女贵为帝后,世子高澄则继承大业,岂能废之!且王妃弟娄领军功勋突出,岂可轻易动摇!况复女子如草,婢女乱言,何可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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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听罢大悟,遂派人去叫娄妃、高澄相见。娄妃引高澄跪拜向前,泪如涌泉服罪,高欢亦为之流涕,父子夫妻复又和好如初。
高欢安排酒宴庆贺,于席间说道:成全我父子夫妻终始者,司马子如也!
于是赠赐司马子如黄金一百三十斤,以表感谢。并命其为帅,兵伐西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