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集 反复将军

玉壁城上先有二楼,韦孝宽下令缚木加高城楼,令其始终高于敌人所筑土山,并多备战具以御,东军不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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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怒不可遏,叫道:纵是城楼通天,我必穿城拿你!

乃于城南挖掘十条地道,又集中兵力,佯攻北城。

韦孝宽笑道:北城向称天险,高欢击北,必是图南。或挖地道,冀求得逞也。

乃命诸将:于南城挖掘横沟,切断东军地道。派兵驻守横沟之侧,待东军挖至,即将其擒杀。若其潜伏地道不出,可在沟外堆积木柴,投火燃烧,并借皮囊鼓风,吹入烈火浓烟,其地道中士卒,则必焦头烂额,成为烤猪矣。

诸将依计而行,东魏军果然不能得逞,并且损失惨重。

高欢大怒,命造攻车撞墙。韦孝宽便用布匹做成帐幔,随其所向张开,攻车撞之无功。东军又以长杆绑麻灌油,燃火焚烧帐幔,韦孝宽则以长杆缚以利钩割之。东军又在城周挖掘地道数十条,先以木柱支撑,然后以油灌,放火烧柱墙崩。

韦孝宽又在城墙崩塌处以栅栏堵截,使东军无法入城。

东魏军用尽攻城之术,皆被韦孝宽所破,且守城有余。高欢攻城六十日,用尽心机,士卒死亡七万余人,精疲力竭不克。

时有陨石坠入东军营中,全军惊惧,以为败军之兆;复有瘟疫四起,军心更是慌乱,士气不振。高欢由此忧虑成疾,渐渐卧病不起。

高欢自知此城难下,于是以进为退,派参军祖珽持书前往叫城,说与韦孝宽道:将军孤城据守半年有余,古之名将少有能为此者,已尽忠于西魏皇帝。今四方并无救兵,文帝及宇文泰坐视不理,公何固执如此?不如早早投降,救此满城军民。

韦孝宽冷笑不止,回书答道:尔等兵众粮少,远途奔袭,利于速战;我城池严固,兵食有余,利于持久。此乃袁、曹当年官渡再现,攻守之势明矣。攻者自劳,守者常逸。我不恐城陷民倾,惟忧公等三军将无归路也。韦孝宽乃关西男儿,绝不做投降将军!

祖珽告辞出城,在马上回顾仰首,对城上守军大喊道:奉大丞相高公令!城中人凡有斩韦孝宽之首者,拜太尉,封开国公,赏帛万匹!

喊罢,援弓发矢,将赏格射入城内。

韦孝宽令军士拣拾其书,在赏格背面写一行字:能斩高欢者,也按此赏。

射还城外。祖珽只得还报,高欢长叹无语。时因瘟疫爆发,东军战死病亡者已达七万,高欢命皆埋大坑之内,亲为设祭,传令班师晋阳。

文帝元宝炬闻东军败退,派殿中尚书长孙绍远、左丞王悦前去慰问玉壁将士,并晋升韦孝宽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建忠郡公爵,以奖固守玉壁之功。

画外音:纵观二次玉壁之战,无论高欢所用攻城战术,或是韦孝宽所使守城器械,可谓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乃古来战争中无所不用其极者,亦为史上一次战役所涉及战术内涵最为丰富齐全者也。至此想必列位看官已经猜出,韦孝宽与高欢实乃俱是匠门传人,诸葛武侯孔明三弟诸葛均之再传门徒巨子。不过韦孝宽乃得当年陈仓太守郝昭真传,高欢未得诸葛均精髓,故此终于棋差一招,以致满盘皆输。

东魏大军撤退,军中忽起讹传,说主帅高欢被韦孝宽一箭射中,其命已绝。

原来是西魏军队在后一直追击,一面到处散布此谣。东魏军闻此传言,不由人心惶惶,将至崩溃。高欢为稳定军心,只得扶病而起,出辇乘马,与将士见面。

只见众人士气低落,无精打采,失败情绪笼罩全军。高欢为激励军士情绪,便叫过大将斛律金,使其作《敕勒歌》,教给众军传唱。其歌曰: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军中大半乃是鲜卑族将士,闻而传唱,壮志复苏,军心复振。此曲描绘北国草原辽阔无垠、气势恢宏之游牧族壮景,借玉壁之战得录官书,流传千古,以至于今。

老将军斛律金年过六旬,两鬓斑白,立于高阜之处,以鲜卑语反复吟唱,苍劲悲壮、慷慨激昂,三军将士无不动容,豪迈之情顿起。

高欢更是热泪盈眶,立马于高阜,用鲜卑语又和唱数十遍。由是军心复聚,大军终至严装整阵回归晋阳,西军不敢穷追而回。

西元五四四年,龙兴太平俚族人李贲自称越帝,改元天德,立国号万春,定都龙编。

画外音:据越南史籍《大越史记全书》之说,“万春”意为“春望社稷至万世”。此乃越南历史上首个真正政权,“李南帝”名称亦因此而起。

次年五月,梁武帝萧衍以交州刺史杨瞟为将,交州司马陈霸先、定州刺史萧勃为副,率军前往平定李贲。三将领命前往,先后在朱鸢县及苏历河口击败李贲所部主力。

李贲退守嘉宁城,梁军遂后包围,次年正月攻陷。李贲逃奔屈獠洞蛮族,率二万人屯驻典澈湖制造船舰,预备反击梁军。

陈霸先趁夜晚江水涨入湖中,率军发起进攻,李贲部众溃败。

字幕:陈霸先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长城下若里人,汉太丘长陈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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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五四五年,西魏武定三年。丞相宇文泰遣酒泉胡安诺盘陀为使,通好于突厥。突厥国人皆喜不自胜道:大国使者既至,吾国必将兴旺也。

画外音:突厥本是西方小国,国人皆姓阿史那氏,世居金山之阳,向为柔然部冶铁之工。至西魏使者安诺盘陀通好,是为《通鉴》记载突厥国存在之始。

次年,突厥首领阿史那土门率领部众,吞并铁勒各部五万余落,开始发展壮大。

西魏大统十二年二月,魏帝诏以史宁改任凉州刺史,前刺史宇文仲和占据州府不纳。瓜州人张保趁势造反,杀瓜州刺史成庆,以应宇文仲和。

晋昌郡人吕兴亦杀太守郭肆,以响应张保,二州一郡同时作乱。

丞相宇文泰闻报,乃遣太子太保独孤信、开府仪同三司怡峰引兵前往,与史宁一同讨伐叛逆。史宁慰抚凉州士民,全州吏民皆归附之,唯有宇文仲和占据州城,不肯投降。

独孤信派将夜攻凉州东北,自率壮士袭击西南,黎明时克城,擒获宇文仲和。

瓜州主簿令狐整,字延保,甚得众望,佯为依附张保,却使他人向张保进言:今朝廷大军渐逼凉州,宇文仲和势单力孤,恐不能敌,公宜急分精锐之兵前往救之。

张保信以为然,便问:成败在于将领,未知何人堪当此任?

进言者答道:今有主薄令狐延保,文武兼全,何不使其率兵前往?则大事必成。

张保从之,遂使令狐整为将,领兵前往凉州。

令狐整既得军权,遂引军行至玉门,召军中部将豪杰,详述张保罪状。诸将于是皆从令狐整,愿听军令,引兵回师,复来袭夺瓜州。

令狐整引兵复回,出其不意先克晋昌,斩杀叛首吕兴,然后进击瓜州。

瓜州人素来信服令狐整,于是皆弃张保,开门来降。

张保倒也机警,趁乱逃出城来,向西投奔吐谷浑。瓜州军民众议,推举令狐整为刺史。

令狐整固辞不从:吾辈只因张保作乱,恐阖州之人俱被其裹胁而陷于不义,故此方并力共同讨之。今诸公不得朝廷命令,复来推举我为刺史,则令狐整岂非效尤张保而何?

众人听其所说有理,乃推举魏帝所遣赴波斯使臣张道义,使其暂行州事。张道义应之,遂将瓜州及晋昌郡民变之事上表奏闻。

丞相宇文泰览表,乃请文帝下旨,以申徽为瓜州刺史;征召令狐整赴阙见驾,授寿昌郡守,封襄武县男,邑二百户。

令狐整奉诏,即率宗族三千余人入朝,此后随从宇文泰征讨四方,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宗人二百余户,并列属籍。其宗族子弟,后均有名于当时。

东魏武定四年八月,丞相高欢兵败回师晋阳,渐渐病重不起。

次年正月朔日,恰逢日蚀。高欢忽然精神复振,使人相扶下榻,披衣出于庭中,仰望空中日晕昏黄,不由长叹:日蚀岂为我乎?则某死亦何恨!

回转内室,便至昏厥。不移时醒来,遂召部下股肱之臣及诸子入内,嘱以后事,然后只留长子高澄,再三告诫道:我死之后,满朝文武皆可重用,惟需防范侯景。其人反复无常,且心怀异志,后必为乱。戒之,慎之,勉之!

未料此后高欢病愈,好歹反复,直至年底腊月,复转病笃。世子高澄诈以其父之名,寄书召侯景至邺城,欲夺其兵权,甚或杀之。

却不知侯景颇有贼智,当初辞别丞相临行之时,便与高欢相互约定:臣今握重兵居于远镇,人易为诈,离间或诱骗我君臣二人。丞相今后若有所赐文书,皆请在左角文末处添加微点,臣便知不是他人伪作也。

高欢笑而从之,此后文书往来皆以此为暗号,并无第三人知晓。

高澄伪书到时,侯景先见左下角并无微点,便知是假,推辞不至邺城。后闻高欢疾笃,自知高澄必不能相容,于是乃用行台郎王伟计策,拥兵自固,不复听朝廷调拨召唤。

高欢临终,将高澄唤至榻前:子面有余忧,岂非忧侯景叛邪?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常有飞扬跋扈之志,只有我能畜养,非汝所能驾驭。今四方未定,我死后勿即发丧。库狄干鲜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二人秉性刚直,终不负汝。可朱浑道元、刘丰生远来投我,亦无二心。潘相乐心地忠厚,汝兄弟当得其力。韩轨少戆,宜宽容之;彭乐不知其心,宜防护之。满营大将堪敌侯景者,唯有慕荣绍宗。我不与绍宗富贵,是将留与我儿,需重用之。

高欢每说一句,高澄便是一拜,泪流满腮。

高欢喘了半天,歇定又道:段韶忠贞仁厚,智勇兼备,亲戚之中唯有此人可靠,军旅大事,宜与其共同筹谋。可惜邙山之战,我不用陈元康之言,至将宇文泰此一大患留与我儿,此为父死不瞑目之憾。

说罢又喘,待要再嘱,忽喉间一阵乱响,长吁一声,就此薨逝,终年五十二岁。

侯景极负贼智,虽然高澄封闭其父死亡消息,但自加点暗号文书断绝,便知高欢已是凶多吉少,十有八九已被阎罗请去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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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念与高澄有隙,心中不安,便寄书与西魏丞相宇文泰,欲举河南十三州投降西魏。宇文泰素知侯景为人,对其心怀戒备不应。

高澄却未遵父嘱,只道先下手为强,便使高岳、韩轨两员上将领兵五万来征。

王思政时为荆州刺史,闻侯景欲以河南归降本朝,而东魏派兵来伐,便急上书丞相宇文泰,认为若不趁机进取,必将后悔莫及。

于是不待朝廷回复,立即率领荆州军队一万余人,由鲁阳关进兵阳翟。

宇文泰听闻王思政已经出兵,急奏请天子速下诏旨,加封侯景为大将军兼尚书令,诏命侯景入朝长安。同时派颍州刺史司马世云,接收侯景所占土地,并命李弼率军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