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
今天我跟你会面,我主动见礼……
你第一次未曾回应我。
没有关系。
下次我见到你,我依旧会秉持克己复礼,向你问好,同时拱手见礼。
你还是没有回应。
依旧没关系。
因为我每天都会持之以恒的复礼修身。
直至有一天。
你接受了我的引导,也开始见礼。
那我便算是达到了【亲民】的境界。
于是。
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归仁焉。
我们大家一起开始秉持内圣,如此自然而然便达到了外王……齐家,治国,平天下。
不得不说。
儒家圣王之道。
墨家大同观念。
都是十分理想的。
对面。
嬴政剑眉紧锁,他发现乐正氏的内圣外王,确实不简单。
与他曾经对于儒家的固有印象。
存在相当大的区别。
这也让嬴政迅速冷静了下来。
方才他还比较热血随性,起心动念都是要辩十个,代夫子横扫全场。
此刻嬴政表示……
他必须得冷静下来。
先从乐正氏的身上找出突破口才行!
“好一个止于至善,存世中庸。”
嬴政想了想,道:“孔子有言,君子喻于义,小人趋于利。不知按照你的内圣外王,对于求财获利,如何看待?”
乐正氏笑眯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嬴政再问:“那么女色呢?内圣是否代表着不可接近女色?”
乐正氏摇头:“内圣之道并非苦修之行,无需禁绝己之所欲,对于女色,只需发乎情,止于礼即可。”
财色,乃是人生的两大关卡。
如果乐正氏说只求心,不求财,亦或者只问修行,不论女色……
那么嬴政就会用法家之言,去抨击乐正氏。
因为内圣外王既然要教化众生,经世致用,你就不能完全禁利断情,这是不符合人性的。
结果……
乐正氏明显早就想到了这两点,财与色,世人理当求得,却也要符合道义情理才行。
最后。
嬴政再度发起进攻:“那么你对于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又怎么看?”
乐正氏温和的道:“这三句话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在富贵、贫贱、威武的捶打下,依旧能够守住本心之人,当符合内圣之理。”
话音未落。
嬴政立马切中要害的道:“不不不!我认为富贵、贫贱和威武全都无法对其施加影响的人,便无法通过赏罚进行治理,如果世上全都是这样的百姓,岂非要天下大乱?”
嬴政终于逮住了机会!
法家讲究赏罚。
我给你富贵,你就得感恩戴德的献上忠诚。
我让你贫贱,便是你做错了事,应当勤加改之。
我对你施加威武,实乃严惩之戒,以震慑其余人遵纪守法。
这些都是律法铁条的统御手段。
结果。
你却跟我玩上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那你就等同于商君口中的【五术皆不灵者】!
必当杀之!
方才能够维持统治!
可话又说回来。
儒家显然对此秉持着截然相反的态度。
富贵、贫贱和威武都不能让其屈服之人。
必当心怀大志、大义,且遵守本心,理应给予推崇才是。
“阁下,我想起来了。”
乐正氏勾起嘴角道:“你的观点乃是荀子三徒:韩非的主张……威武、贫贱、富贵都无法施加影响之人,当尽快杀之,以免动摇统治。”
“然而……提出这个主张的韩非,其本身却正是这样的人。”
“试问,一个自身践行与法理主张相悖之人,其所言又怎能于今朝提出来作为公议呢?”
……
乐正氏的意思很简单。
韩非自身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代表!
其心怀故国。
始终未曾彻底降秦。
任由秦皇开出怎样的价码,或引诱,或威胁,韩非全都不为所动。
因此。
韩非就是他自己主张必须处死之人。
实乃悖论。
在辩经场上。
如此悖论,又何以为辩呢?
“……”
嬴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下他不仅是彻底冷静下来了,而且还隐隐感到了有些棘手。
因为夫子给他留的后手底牌,必须得等到后续阶段才能拿出来用。
现在仅仅只是论辩内圣的正当性。
嬴政得靠自己的法家积累,进行应对。
结果他最熟悉的法、术、势……
现在却因韩非悖论的原因,导致无以为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