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氏把自己心中的外王框架,全部述说了出来。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让人很容易听进去。
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后世文人屡屡挂在嘴上的几个名词,便是指……此刻乐正氏口中的至德教化之政。
从某种角度来说。
这亦是儒士们心中的理想国。
那么外王框架与外儒框架有何根本性的区别呢?
答案是:外儒乃是皇帝的统御思想工具,皇权在上。
可想要达到外王,皇帝就得亲身成就内圣,再引导人人成圣,天下大治……皇权在下……
同时。
要求代代皇帝都保持内圣修身。
这完全不现实。
品德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小问题。
顶层权力的分配,才是重中之重。
比如……
内圣对于皇帝有个最基本的限制,那就是不准任用奸臣,亦或者说是谄媚攀附之宠臣。
然而。
站在许尚的高度来看,宠臣却并非全然都是坏处。
比如着名的和珅。
都说和珅贪……
但你不能说和珅没本事。
同时争议较大的还有大明严嵩、魏忠贤等等。
这个时候。
我们又得把嘉靖皇帝的名言给拿出来了。
在嘉靖看来。
清流有如长江。
严党则是黄河。
世人皆道,严党贪墨横行,但东南大局却是由胡宗宪一肩挑之!
相比之下。
清流首脑之一的徐阶,家产却比严嵩还要多……
因此。
嘉靖提出了黄河泛滥需要治理,长江改道同样也得治理。
清流也好,严党也罢。
于皇帝而言,都是需要既用且防的。
唯有平衡之道。
方为帝王之学也。
许尚对此表示深以为然。
另外还有汉朝重用宦官,汉灵帝甚至把宦官认作父母……明朝同样也重用宦官,九千岁魏忠贤……为何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彻底吸取宦官干政的教训呢?
明明赵高指鹿为马,为祸大秦的案例就在眼前。
答案是没办法。
到了王朝的中后期。
皇帝只能任用宦官,以制衡世家大族,不然就真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那个时候你说……啊,小皇帝,我们要内圣修身……然后修着修着就彻底变成傀儡皇帝了。
到时候究竟是谁之过也?
……
回到眼下。
“八目后三,齐家、治国、平天下。”
乐正氏给出最后的论调:“当结合大秦现状,先用兼顾法纪作为过渡,待九州一统大势稳定以后,再慢慢发展成……至圣、至德、至孝、重礼、重教、重民……以及兼顾宗法制,外加逐步剔除司法和刑罚的外王之道。”
“同时,对于毛亨的【天人相应学说】也要运用起来。”
“以天谴灾异和天地祭祀作为基础,分别对君、臣、民进行监督、框限,乃至于惩戒。”
终于。
乐正氏展现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他刚刚确实连退了两步。
但他保住了至德的基本盘。
乐正氏算准了嬴政不会驳斥德行教化……
那么他转头就能把刚刚退让失去的,再重新扳回来。
即:乐正氏让了,却又没有全让。
他以退为进。
先行在一统大势的压制下,选择退让,进而保住自己的核心主张:止于至善。
尔后他再于外王之道的议题上。
重新用至德至圣,把至孝给重新拉回来。
如此。
至圣、至德、至孝齐备。
还要法家有个什么用?
完全没用了啊!
于是。
便要废除以吏为师政策,再逐步剔除司法和刑罚。
转而用【天人相应学说】作为监督、框限和惩戒的替代措施。
这么一来,【礼在法上】不就又去而复返了吗?
不得不说。
乐正氏的内圣外王之道,在逻辑方面还是非常完整的。
有进有退。
知止而后能定!
着实能打。
却也让嬴政越发变了脸色。
嬴政心中刚刚对乐正氏兴起的些许好感,现在立马荡然无存。
好你个胖乎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