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当真还余寿十七载?”
李靖瞧了瞧刚呈上来的据说是御膳房新制的葫芦鸡很感兴趣,起身直接撕扯了一块送入口中尝了尝味道,一边笑骂道:
“怎地,嫌师傅将来可能成你领军掣肘?”
不过话刚说完便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回头便看到裴行俭垂着脑袋,一滴水从其鼻尖上落下,在地板上洇出一块痕迹。
李靖敢雨中行军强攻险要,也能雪夜强袭取敌帅帐,亦可冒着瘴疬一夜不睡追亡逐北。
但眼前这般景象是他从未面对过的,堂堂军神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口中的葫芦鸡也顾不得烫赶忙咽下,然后掏出手绢尝试补救:
“诶守约,师父不过与你逗乐……旁人年至六十想求十年余寿亦不得呢……你看那陛下……错了错了,哎呀…”
“何至于泣?”
从李靖手中接过那依然还有着血味的手绢,裴行俭将脸上泪痕大概擦了擦,然后低声道:
“母腹亡父兄,三十别师父,心何忍也?”
于是李靖便也默然。
裴行俭乃是那裴仁基的遗腹子并不是什么秘密。
遗腹子,不思其父无貌于心,不梦见像无形于目,生父几近于无。
青海道吐谷浑之役,念在陛下擢其太速且年岁颇幼,恐战场有所不测故而多有照拂。
如今看来两人之相处,虽为师,然近父。
于是李靖也只能收起此前的逗乐心态,认真道:
“十七载之寿乃是原先知晓,如今京都有孙药王,且师父我如今注重养身,或不仅十七载也。”
这个说法总算才让裴行俭止住悲意,李靖又给他介绍了两道吃食,才终于将其注意力转到了面前的宴会上。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裴行俭拍了拍小肚子一脸满足:
凉州可吃不到这般食物!
肚子吃饱,心情美好,于是大胆的念头便又重新占了上风。
小心瞧了两眼那还被勋贵奉承的陛下,裴行俭小心问道:
“师傅,甘露殿你说还有余寿十七载时,为何我见陛下好似颇为不喜?”
两人此刻身边并无其他文武勋贵,或是吃的高兴了点,或是多饮了三五盏酒的缘故,李靖也失了两分矜持,低头嘿嘿笑道:
“或是因为……陛下想到了他亦余寿十七载吧。”
裴行俭顿时想要给自己一巴掌!
好端端的没事儿问这個干嘛?
他倒是一点都没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毕竟这可是师父,既没必要也不可能骗自己。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从连战连捷之态,地图精准之势,恐怕陛下和师父真有不少不便言说之事?
而对师父的随口一问,直至第二天裴行俭起床洗漱过后到了弘文馆都还在后悔。
毕竟这东西就算知道了也一点用都没,凭空担惊受怕,而且根据师父所说如已作不得准。
但若是自己一个没管住嘴传到了陛下耳朵里……裴行俭觉得老裴家怕不是要在他这一代无了。
就这般神色恍惚之间门槛差点没踩好顿了一个趔趄,关键时刻一个臂膀扶住了他。
拍了拍胸口裴行俭舒了一口气,然后一扭头想要道谢便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登时便不由自主道:
“我可没说陛下……”
比脑袋更快的是裴行俭的手,精准捏住了嘴唇之后对着眼前的李承乾尴尬笑了一下。
李承乾不以为意,笑道:
“看来守约昨日庆祝颇为尽兴。”
裴行俭揉了揉脸顺坡下驴道:
“借代国公之胜于陛下面前唱名,颇有放浪形骸之态,宜当自省。”
李承乾了然,于是干脆指了指身旁的连廊道:
“寡人听闻守约以十三之岁齿,赴青海为国战,恨不能同往也。”
“今既相见,不若与寡人述说一二?”
裴行俭对弘文馆很是熟悉,知道那边有个小花园,平时这里的王孙子弟学习累了多会过去游玩嬉戏以放松。
太子殿下名义上也属弘文馆的学生,故而不定时会过来,彼时裴行俭因能写得一手还不错的书法,在弘文馆颇有名气,故而与太子虽说不上熟悉,但也绝不算陌生。
太子相请自无不可,裴行俭点点头与李承乾相伴着说此前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