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仙居。
上菜的小二忙忙碌碌。
掌柜低头拨打算盘啪啪作响,堂内青衫老儒落魄,立于曲柳木后拍案说书,一波三折。
堂前听客三三两两,或捻花生于手,或举杯独酌。
也有不点菜和喝酒的客人:卖茶翁一身缯布衣服缝缝补补,面目苍老,点一碗茶在角落慢饮。
门前瞎子倚窗,雪花染霜发,一把二胡婉转凄凉。
有老妪竹杖行巷,垂暮苍苍。
芦城天空,有一道光洒照世间。
照进小巷,也透进忘仙居的雕花窗。
跑堂端盘回头看,驻足不走,满堂人间客皆凝目张望。
金如意拨弄算珠的手指陡然停住,他微微抬头,目光深邃。
说书人一声叹息,高高举起的惊堂木悬在空中。
当天空那一道道剑芒盛到极致,如满堂星河般弥漫在芦城的天空。
屋外的二胡声也由婉转凄凉变得高亢起来,丝丝弦弦,清音入耳。
好似那城主府方向少年施展的惊天一剑,本来就该有着这样的声音。
天空彤云撕裂开一条细密的裂缝,金灿灿的光好似从苍穹深处穿透下来,满城的雪花飞舞入目。
那睥睨的一剑美到令人窒息。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那灿烂的光影下,有一些强大的人影站着一动不动,显得格外突兀。
啪!
惊堂木骤响。
落魄老儒生啐一口唾沫。
“几只不长眼的苍蝇!”
金如意看一眼老儒生,眼皮一跳,忙拱手道:“诸位,今日的酒菜钱,某家全免了。”
话刚落。
那角落喝茶的老人起身向外走去,经过柜台的时候,顺手把一枚铜板放在桌子上。
“茶钱也……”
金如意没说完的话,生生被吞咽了回去。
老儒生也出门,并不蹭这一顿酒菜。
金如意双手拢袖,低头谦恭,不敢有任何架子。
这时的天空,那一只气息强大的虫子,正发出轰隆隆的雷鸣之声,那少年数剑齐出,铮鸣吟啸,满天星河撑满人间。
仿佛这一场雪。
就不该落下来。
卖茶翁走出酒楼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他以为是门槛,混不在意,他苍老的目光凝望那少年背影,瞳孔深处满是隐忧。
偏在这时,拉二胡的瞎子把一个碗递到他面前。
卖茶翁整个心思皆系在少年身上,极为烦躁,他侧看一眼拉二胡的江湖乞客,手指一捻,三枚铜子入碗。
卖茶翁往前又走一步,似有些后悔。
钱非钱。
他这一生穷赚,将所有铜子都给了那追风的少年郎。
一时无心。
竟然给了一个老瞎子。
老瞎子伸手捻了捻破碗里的三枚铜子,空洞凹陷的眼睑怔然看向灰暗的天空。
这黑暗的世界。
没什么看头。
“外来客,放心喝你的茶。”
老瞎子声音低哑。
他又微微转动头,对后出一步的老儒生道:“洗尽红尘霜染面, 只叹仙道几人回,你讲的故事我很喜欢,就怕听不见结局,我去去就来,你继续讲书。”
一阵清风拂酒楼。
一把二胡悬门外。
老瞎子已无影无踪。
老儒生与卖茶翁对视一眼。
两人皆沉默。
可表情。
也微微放松下来。
身为外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