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交流的深入,马日磾说出了更多原本憋在心里的话——“前有均输法,扶持甄麋之辈行商贾之举,谋划公田,后有刘备在青州对当地大族所为,陈纪这样的大儒竟也跟着刘备胡闹。与民争利这样的废话我就不说了,此类事持续下去,必然有一日会如当初光武度田一般,逼反几十个郡国。”
马日磾说到此处,双手撑着桌案,言语间毫不避讳:“今时不同往日,以光武皇帝重整河山的气势,尚且需要下定决心动用刀兵,今天子尚幼,未经挫折,将来那一日,子干有把握应对吗?”
“子干既言修史,焉不知晁错之故事?晁错死前尚不知情,被中尉骗去腰斩于市时尚身着朝服。”
昔日汉景帝时下达削藩令后不过十余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晁错既死,七国之乱却没有平息,景帝用晁错的命证明了七国诸侯反叛的本质,后用了三个月平定叛乱。
卢植明白,他自己固然为大义不在意生死,但他却不能以此要求旁人。且口说无凭,除非真到那一日,否则没人能保证面对危机的刘辩的能做出什么选择。
哪怕卢植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子的。
毕竟,在这方面,汉家天子的黑历史……
见卢植没有回答,马日磾扼腕道:“我一人死不足惜,然一旦有此日,必然连累宗族。”
卢植换了一种口吻,语气柔和了一些:“当初我在老师门下就学,扶风马氏的影响力我岂能不知?皇甫义真在三辅屯田,若非有你压着亲族,便是有大军压阵,又岂能有那般顺利?去岁以马腾入宗,翁叔替朝廷、替马腾担了风险。这些不仅我知道,陛下也是知道的。”
马日磾闻言再度叹息:“哪怕先安稳几年也好啊!多年来百姓疲敝久矣,早就该休养生息了。”
卢植深吸了一口气:“这番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不在现下一鼓作气,待承平数年后,你我当真还有改弦更张的决心吗?况且陛下而今正是锐意进取之时,若是拖上数年……我所虑者,是几十年之后!”
虽然那时他必然已经不在了,可他如何能不远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