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十五章 一之(两更合一更)

寒门宰相 幸福来敲门 5176 字 2个月前

这时候蔡京道:“我看还是左右为难之事,因进攻熙河得罪了旧党,因变更役法而得罪了新党和官家,我看不能两面出击,左右受敌,至少要先和一个。否则就是两头抓,都抓不到!”

“和谁?”陈瓘,苏辙同时追问道。

蔡京道:“停止更改役法!”

蔡京话音刚落,即看见章越步出,三人连忙起身行礼。

蔡京推让了座位,让章越坐下。

章越看了一圈众人,笑了笑道:“【国是】之争要能一之,真是极难之事,别说满朝文武,连自己的幕中也是极难。”

蔡京闻言立即道:“相公,是我失言了。”

章越摆了摆手问道:“李承之之事如今坊间如何评论?”

蔡京道:“李承之上疏自辞三司使之位后,表面上是因包庇其子撞死民妇之罪,但谁都知道内里的原因被相公所逼迫之故。”

“官家驳回,但李承之再三辞位,其意甚坚。”

“有士人们质疑,之前三司使沈括因要改役法而罢位,如今的三司使李承之因不改役法而辞位,那么三司使到底应该听章相公的,还是要听官家的?”

章越对此嗤之以鼻地道:“如今官场之上大多都是墙头草,风哪边大就往哪边倒,无须太过在意。”

“大风大浪之际,天下质疑之时,也唯有自己心腹才能靠得住。”

“是。”蔡京脸上不由涨红。

章越对三人道:“你们替我留意一下舆论和意见,对于那些墙头草该剔除就剔除,雪中送炭你不来,以后锦上添花也不必在了。”

三人一并称是。

确实官场上的人情冷暖,令人印象深刻。

尽管不是第一次,章越的相府从去年新年的门庭若市到今年的门庭冷落,也不过一年工夫。

王安石当年为什么要‘一道德’?

章越当初不知道因此腹诽了王安石多少次,甚至还非常的不屑,你一定要通过压制异见来显得你是唯一正确的吗?

但如今自己也是三步走。

质疑王安石,理解王安石,成为王安石。

想到这里,章越也是暗暗一叹,自己一贯主张施政者要能够听言纳谏。只有通过正反相攻,才能达至【诚】。

这边要异论相搅,那边要一道德,这是个两难。

正言语之际,外人禀告言蔡确来访。

众人吃了一惊,蔡确已是有一年多没登门拜访过章越了,这一年来因役法的问题,蔡确与章越二人政见相左,几乎令当年的交情毁于一旦。

没料到这一次蔡确居然亲自登门,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蔡确如今风头正劲,穿着一袭青衫,腰插一柄折扇,仿佛是一位翩翩佳公子般。

章越看得对方这打扮,很难与当年太学里的蔡确联系在一起。但旋即章越想到蔡确本就是官宦之后,只是家道中落而已。

苏辙瞪了蔡确一眼,没给对方好脸色看。

蔡确则若有所思,回看了苏辙一眼。

章越入座后亲自给蔡确斟茶,蔡确道:“三郎,你我许久没有一起私下说话了。”

章越道:“我这里师兄又不是不认路,随时可以来。”

蔡确笑道:“你进京第一日,我便劝你要扳倒舒国公,你却没有听。今日可后悔了?”

章越看了蔡确一眼道:“原来师兄才是高瞻远瞩之人,从那日起,你便料到了我有今日?”

蔡确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说呢?从太学起,你官虽比我高,但论见识你从来不如我。”

章越听了半开玩笑地道:“那我以后都听蔡师兄你的?”

蔡确听了亦开玩笑地道:“当然如此。”

说完二人各自笑了。

章越端起茶杯道:“其实就算听了师兄的话,我扳倒舒国公也只是第二个吕吉甫而已!”

蔡确道:“吕吉甫?他要是能一直赢,今日庙堂上便是他一言九鼎,言倾天下!”

章越道:“不可能的,还有官家。”

蔡确道:“若真能如此,官家离不开你。”

“然后呢?十年后贬死岭南?”

蔡确怒道:“真是干大事而惜身之辈。”

顿了顿蔡确道:“前事不提,你如今想怎么办?熙河路和免役法你总要放一个,否则你相位危矣!”

章越道:“若我说都不放呢?”

蔡确闻言打开折扇缓缓道:“那我料的没错,你真有后手!”

“攻熙河后变役法,变役法再攻熙河,这是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啊,你与舒国公真是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啊!”

章越道:“师兄错了,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这方是我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