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心底虽不满意,但面上仍是淡淡地笑了笑。她很善于与这些贵人身边服侍的人打交道,以符合她们口味来说话,让她们有等错觉似与他们的主人平起平坐了一般。
章府的女使说话都很有分寸,并没有因主家如何如何便飘了,这令杨氏看到章府规矩之严,正是一个家族正在冉冉上升之势。
对方走后,杨氏便与张氏挑剔,方才章家礼数哪里,哪里不够周全,哪里哪里器物摆放不够得体。透着人家毕竟还是骤然上来的,底蕴说到底还是不够的意思。
张氏听了就是浅笑,也不搭话。
片刻后于氏在儿媳吕氏搀扶下来了。
两边坐下说话,于氏当年与杨氏有芥蒂,但这么多年也淡了。
问询了身子后,二人也是感慨岁月不饶人。于氏是章家长媳,吕氏是长孙媳,乃支撑起一家门户的人,其实她们来见已是足矣。
但杨氏还是打探道:“十七房里不知是哪家客人?”
于氏道:“是鲁国公府的客人。”
杨氏方才明白,自己错怪了。
鲁国公府就是曾公亮的府上。
于氏解释道:“好像听十七说鲁国公身子不太好,怕是日子不多了,故想要个良谥配享,也是荫庇后世子孙的意思。”
“所以借着今日登门道贺三郎拜相,她的家人便找到十七了,也是念在同乡的情谊上,帮一帮忙的意思。”
一旁张氏也是释然,为何十七娘没见自己,确实有更重要的客人。
杨氏道:“我听说鲁国公时日不多了,虽说其子出任枢密副使,那是因为舒国公推荐的缘故。”
杨氏心道,官家本人是一直不喜欢曾家父子。
“听说官家曾将曾公亮比作张汤之张安世,言其不能持廉。”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
于氏笑道:“所以这便托一托十七了,也太看得起咱们。”
杨氏和张氏听了都出意味深长的神色,连曾府这等昔日的宰相府邸,都要上门请托。哪怕曾孝宽还是当今宰执。
什么昔日的宰相,都不如现任的宰相好使。
吕氏打量着杨氏心道,这女人果真厉害,可惜却治家无方,否则也不会弄得章越和章惇二人至今失和。
坐了坐后,于氏吕氏便见其他的人去了。
杨氏对张氏道:“章家也不怠慢你我,只是今日确实不如从前。”
“要换了二十年前,以我的性子又何必到此看人脸色,但如今身子都埋半截入土了,不如当初了。”
“你记得一句话,咱们妇人家在外别人所给脸面,全是夫君所赐。”
张氏点点头,旋即见杨氏眼角有泪光问道:“母亲怎么了?”
杨氏摇摇头道:“没什么,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若姐姐还在世,看得她的子孙如此出息,今日也是欢喜得不得了吧!”
张氏见杨氏泪盈于睫,轻轻合住杨氏的手。
今日十七娘穿着一身贵气的红衫,脸上虽有些疲惫,但神采奕奕,容光照人。
这一刻张氏更深切地体会婆婆所说,女子在外的脸面都是夫君所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