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还在安慰他:“人嘛,都想要活着,能理解。”
卫仁却没有被安慰到,面庞有瞬间的抽搐,心中嘀咕,难道这招没有用了?连南宫岁那种心狠手辣的人都受用,怎么换到道家的老头就没用了?
他敢肯定,当初南宫岁对自己放下杀意,就是从他与师父一战后开始,南宫岁了解他的过去后才放过了他。
卫仁有些拿不准男孩的意思,试探地问道:“那您还会曝光我学禁术的事吗?”
“你学什么了吗?”男孩懒洋洋地说,“我不知道啊。”
卫仁这才放下心来,还没开口感谢,又听张关易说:“小沈和小裴教你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就像路过救你的燕满风,他也学啊。”
燕满风也会农家幻兽?
卫仁听傻了。
这不是农家禁术吗?不是修炼了就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吗?
怎么农家圣者个个都会啊!
“真的吗?”卫仁动了动嘴唇,还是不敢相信,“他可是燕满风,他的师妹就是因为修行禁术幻兽才会背叛他抢息壤的啊,燕满风怎么会"
“你还知道他有师妹啊?那你不知道他们师兄妹关系很好,做师妹的说什么,当师兄的就信什么。”
男孩趴在他背上,掐着嗓子扮作女子的声线道,“师兄,如今燕国只剩下你一个人,想要更好的保护燕国的人们,就得变得更强才行,你有息壤,就算修行禁术幻兽也不会有被吞噬的风险,实力又能更上一层楼,不如就和我一起修行幻兽,我们一起保护燕国。”
卫仁听得猛打冷颤,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所以当初素星是用这种办法害了自己的师兄吗?
“可她说的没错啊,拥有息壤的人,就算修行幻兽也不会被反噬,难道这也是骗人的?”卫仁被自己的猜想吓到冷汗连连。
“息壤肯定是有用的啊,可惜这人死脑筋,认为息壤是天下的息壤,不敢私吞,就算是燕王要用息壤都得去跪上几天做祭祀呢!”男孩嘿嘿笑着,凑近卫仁耳边,故意压低声线吓他,“既然你也在修行幻兽,那就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息壤还能重伤燕满风。”
卫仁皱紧眉头,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燕满风这么信任她,她要是想害燕满风,不用幻兽也易如反掌吧。”
“人心难辨啊,她也拿不准燕满风究竟什么时候信自己,什么时候不信自己,再说燕满风虽然溺爱自己的师妹,却不是个傻子,比起他那宝贝师妹,他更在乎燕国。”男孩伸手敲了敲卫仁的脑袋,像是在骂他怎么想的,“燕满风确实很强,素星也有点东西,栽在她手里,燕满风也不算冤。”
可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燕满风栽在素星手里,素星转头又栽在南宫明手里。
卫仁听得有些恍惚,走路速度都慢了下来:“您、您怎么会知道这些?”
男孩在他背后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只要你活得够久,那就什么都会知道喽。”
那我可就要怀疑你是猜的。
卫仁把这话压在心底,没敢说出来。
“那您活了多久啊?”卫仁想要转头看看,又硬生生地顿住。“哎呀,也没多久,也就”男孩原本是得意地笑着,忽然想到什么,又垮下脸来,闷闷不乐道,“还有人活得比我久呢,我不过是这个岁数,你就骂我糟老头子,那遇到常艮圣者那个老怪物你又会骂什么啊?”
卫仁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常艮圣者是老怪物,脑子里自然地去想常艮圣者如今是多大年纪,却没有答案。
“常艮圣者都已经肉身消解了,这还算活着吗?”卫仁忍不住问道。
“怎么不算?”男孩奇怪道,“他能跑能跳,能说会唱,能杀人也能救人,怎么不算活着?”
是吗?
卫仁听完张关易的话,再想起常艮圣者时,心里也忍不住冒出怪物二字。
“您怎么想起跟我说这些惊天大秘密?”卫仁随口问道。
“这怎么算秘密?知道的人那么多!”男孩不以为意道,“再说燕满风不是救过你吗?他这一生借给天下人的命,终有天会再还给他。”
“等燕满风一死,你小子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喽!”@卫仁停下脚步,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半晌后,他才怔怔地问道:“他要死了吗?”
“燕满风吗?”男孩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伸手指了指天空,“天一亮他就死啦。”
卫仁抬头朝天幕看去,之前浓稠的黑已经变成了惨淡的灰白,今儿应该是个让人情绪低迷的阴天。
少年眼中的景象飞速流转,哭泣的母亲,带走他的富商,杀人的劫匪,救人的圣者—也许他的命运早已在那天晚上就被彻底改变了。
燕国都城,王宫内的灯火亮了一夜,坐在王位上的男人也一夜没睡。
大殿内,几十名臣子还在下方窃窃私语,不断有侍卫进来传递消息,再由人凑近燕王耳边悄声转达。
燕王听后不时哼笑两声,看起来很是满意,继续让人将酒杯满上。
赵公公上前对燕王说:“陛下,百农殿的易公子还在殿外跪着,求陛下派御医去百农殿救人。”
“易孤云,哼。”燕王脸上出现几分狠意,“这小子仗着燕满风是他舅舅,当年肆无忌惮,在外败坏寡人的名声,还坏了寡人的好事,他以为寡人不知道,将苏家小女送去太乙就是他做的好事!”
燕王说到气处,将手中酒杯甩出,上好冰玉雕琢的酒杯就这样碎了一地,然而下方的臣子们却不见有丝毫动静,甚至看都没看上边一眼,依旧保持自己的圈子继续对话。
“宣!让易孤云一跪一爬,跪倒寡人的脚边,将这地上的美酒全数舔尽,就准了他的请求!”
燕王的声音洪亮,像是故意喊给外边的人听。
下方的大臣们也没有阻止,随着几方的情报交换后,隶属青阳段氏的段昌,如今燕国的右丞相上前,神色不卑不亢地对燕王说:“陛下,方才臣已确认六州黄金军叛国的证据,这两年他们一直抢夺我们运往六州的物资,不顾王法,公然挑衅陛下,甚至截断了出云、出河两路,杀了燕使数人,而这些都是”
“行了,”燕王挥手打断他继续唠叨这些虚构的证据,直接让段丞相将叛国的名单递上来,在上面盖了章,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一句,“既然都是叛国之人,那自然是死不足惜,一切都交给右相安排便是。”
燕满风若是没死,他们还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清除那些反抗燕王的人。
可燕满风马上就要死了,段丞相不过是提前问燕王要了一张许可证而已。
左右朝廷的丞相,掌管都城军卫的大将军,照顾王宫众人衣食住行的财政大臣等等,手中握有实权的大臣,不是青阳人,就是太渊人、南靖人。
就连站在宫中的守卫、维护都城的军队,都是青阳的将士。
驻守王宫内的御庭军皆是十三境术士。
燕国王宫内有属于青阳的阴阳家圣者楚璇艺坐镇,王宫外有来自太渊的名家圣者董天河、南靖的法家圣者温寸鸣,虽然他们受到不战誓约的影响,但只要他们出现在这里,就拥有震慑的效果。
“百农殿这些年一直是叛国之人的藏匿点,但陛下仁慈,念在燕满风这些年为燕国做出的贡献,只要他自愿将藏匿在百农殿的叛国之人交出,便原谅他一时心软的过错。”
“在这之前,由尉迟将军率兵六百前往百农殿东门,高统领带六百黑铁护卫前往百农殿西门,务必要将名单上的叛国之人全数缉拿!”
“末将领命!”
“臣领命!”
跪在大殿外的青年脸色惨白,额上满是冷汗,深冷的夜里寒意入骨,易孤云本身有伤,身体发冷,脑子发热。
若非舅舅突然病倒,事发突然,他也不会放下尊严来求燕王。
可他跪在这里,隐约听着殿内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心中一点点冷下去。出来传话的赵公公告知他燕王的意思,便侧身一站,对他说:“易公子,请吧。”
燕王要易孤云一跪一爬的进去求饶,才肯让医官去百农殿,给他舅舅燕满风续命的药。
青年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青泛白,此刻他的脸色白如纸,身形也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
易孤云深吸一口气,干涸起皮的唇略微颤抖一瞬,开口时一声轻飘飘的应答就要飞出,却被后方赶来的另一道焦急女声打断:“易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