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被这个反问逗笑了,撒开缰绳在马背上摊手道:“那这难题不就丢给吐鲁番了吗?他们要在哈密驻军,要往哈密运粮,还得防备着我率军攻打,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就被拖垮了。”
刘承宗蛮不在乎地张手道:“叶尔羌地方城池重镇皆是环围大漠之绿洲,东西交流不畅,吐鲁番亦是戈壁里的几块绿洲,不论叶尔羌发大军还是吐鲁番调集军队,不比元帅府发兵容易。”
“在哈密问题上,双方所处环境其实一样,总有一方要让步,过去大明让步百年,如今该他们让步了。”
刘狮子说得轻松,却让周日强若有所思,心中惊为天人。
他早在读书的时候就知道哈密了,但那时候了解的哈密不是如今这个人寡城衰的荒漠孤城,而是来自读书人对国力衰弱的具象化感叹。
实际上给周日强开蒙的教书先生也没见过哈密是什么样。
直到巴拜投降,周日强登上哈密城头,靠着水师衙门的大力水手当通译,跟哈密百姓聊天,才对这个时代的西域有个大概了解。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对叶尔羌了解有限,更不可换位思考叶尔羌调集军队的难点。
偏偏刘承宗分明没去过西域,却对叶尔羌所处地理环境如数家珍,甚至能依据这些做出元帅府的战略部署,这明显是内心十分坚定……可坚定的来源呢?
这不是周日强第一次怀疑人生了,这些年在刘承宗口中,不仅预言了大明的衰败和建州的崛起,还准确描述过漠北、辽东、青海、乌斯藏、四川、西域的地形地势,甚至还告诉巴图尔珲台吉西北方向有个乌拉尔山。
同时周日强也放心了,刘承宗既然已经对西域的地理都有所掌握,那就绝不会对人家的土地缺少野心。
因此他在马背上拱手问道:“臣敢问大帅,何为上策?”
“呵,上策我早就告诉你了。”
刘承宗颇为自得地笑出一声,道:“让我哥不在哈密驻军、不在哈密征税,一切照旧,但也不跟吐鲁番议和,他只管强征哈密最好的军器、士兵和马匹,尽快往天山去。”
周日强脑子里还被粮食的巨大路耗填满,一时间思绪还未理清,问道:“大帅的意思是跟他们耗?”
“你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刘承宗道:“姜维守汉中,邓艾渡阴平道灭蜀,刘禅在成都开城献降,汉中的剑阁都没被魏国攻陷;哈密不易解决,就解决整个叶尔羌,待叶尔羌土崩瓦解,哈密自会迎刃而解。”
“不过那是后话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天山军,真正能决定哈密归属的人不是巴拜,而是巴图尔珲台吉和我哥,改变外西北局势的钥匙就握在他们手中。”
刘承宗说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以严肃口吻对周日强道:“接下来的话,你回去务必告诉我哥,青海之战的影响正在发酵,卫拉特权势将随天山军抵达而重新洗牌,巴图尔能否凭借兄长的天山军稳定局势,才是真正对外西北格局产生深远影响的重中之重。”
“哈密不重要,造船也不重要,这都是巴图尔珲台吉要操心的事,兄长和周兄,只管在卫拉特行使大汗权力。”
“元帅府不是准噶尔兼并诸部的外援,而是卫拉特四部的主人,锄强扶弱,你可明白?”
周日强斯文扫地,脱口而出一句国粹,心说人家巴图尔珲台吉在这儿的时候,事情不是这么说的啊!
“这么惊讶?”
刘承宗面无表情问了一声,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卫拉特会服从大汗,你要在天山改封建为郡县,以尹犁西北一千里为界,千里之内设立府县。”
“待你们稳定卫拉特局势,即以我的名义昭告卫拉特,不论大小贵族、宰桑达尔汉、牧民马奴,哪怕是健壮妇人,西边的土地谁打下来就归谁,尹犁西北千里之外,让他们跑马圈地。”
“将领带兵西征,元帅府以贸易形式提供必要的枪炮战船作为支持,打下土地,报给天山衙门,天山衙门报回给我,册封爵位授于封地,以中原之巧夺天工,助其永镇斯土。”
刘承宗把话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哈密,他说:“哈密,就在这些瓦剌好汉贩卖毛皮、购买枪炮的必经之地,你觉得还需要我们操心吗?你该操心的应该是整个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