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虽是常见之物,每家每户都有,可若是失手打翻,轻则烫伤,重则烧身。令国上下这样的递状请理、约讼,个把月内都多如牛毛!如此明显的细节,竟被你们忽略,如何令人信服?”
她感觉气得要当场暴走、跳脚,这时陈曦出声,他细声润语一般,想要耐心替她和众人说清其中之意。他面无表情,语调毫无波澜,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语气是那样温和,却不失威严。
“若是生手处理不当,极有可能烫伤,必留痕迹。哪怕是微小的烧痕,也可还原真相。立刻去查!逐一检查他们的手掌与手腕处等,尤其是府内家丁,看看是否有新伤。”
听闻此言,仵作内心大为佩服。他看向面前的殿下和大人,不禁感叹:果然眼界高远,观察入微,只有仵作才会注意到的细节,都被轻而易举地指出。
沈暮白又再开口:“油灯,务必彻查,不能放过任何细节。”
话语有如千斤重担压在每个人心头。仵作和陆宁安、赵允磊的面容凝重起来,默然点头,显然意识到严重性。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沈暮白的侍卫长陆宁安立即召来两位掌油灯的家丁,二人哆哆嗦嗦向前走来,神情紧张,脚下像是不稳,一个“扑通——”。他们直直跪伏在地上,把头埋入双手之间,都不敢抬头。
他们是那夜的亲历者,都还没来得及看到此时曦皇子殿下的威严面容,已然心生忐忑。
沈暮白冷静地问道:“听说,廖腾大人那晚的油灯,是你俩负责?一切如常吗?”
两位家丁,依然保持着僵硬的跪姿,一字一句地回应着这位来自朝廷的“大人”。
“回大人,确实是我们二人”,其中一名家丁急忙解释,声音中夹带着颤抖,烁烁不安,“我酉时将油灯盏按惯例放入刺史大人的房中。”
然后,只见他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位家丁,“他,是在夜深之后去添油的。”
沈暮白接着问两人。
“那你们记得是戌时或是亥时吗?”
那位被问的家丁,颤颤巍巍地垂头丧气应声,声音细软如蚊。
“我……我……我只是按常例添油,之后便退下了,应当……应当是……”
小主,
“是什么?”
陈曦帮着沈暮白向这位负责添油的家丁问话,“你别害怕,据实以答。”
家丁这才壮起了胆,稍稍睁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沈暮白和陈曦,又不好看得太清楚,便低下了头。他说着,眼神在四下游移,隐隐透露出不敢明说的意味。
“是戌时。”
随着家丁的话语,沈暮白仿佛能看到那日的情形。
谨慎万分的家丁悄步走近,手中托着一个铜制的油灯盏,可见灯盏被擦拭得光可鉴人,显然刚刚用细布仔细拭过。他敲了敲门,确定保州刺史廖腾吭声同意后才进去。低眉顺眼,动作轻盈,他将托盘稳稳放在几案上。灯盏内早已倒满了灯油,灯芯是一截编好的细麻线,顶端修剪整齐,隐隐带着油光。家丁熟练地从腰间取出一枚火镰,又用火石敲击了几下,火星子飞溅而出,在干燥的火绒上腾起一小团火焰。
家丁用竹片轻轻挑动火焰,刹那间,灯光摇曳而起,映得室内多了暖意。他用袖子遮挡住灯火的微风,确认火焰稳下来之后,双手恭敬地托起灯盏,缓步走到刺史面前,微微躬身,带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