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懂怎么用,还是不敢用?
散修就是散修,毕竟不是名门出身,举手投足都带着小心翼翼。
万仞山哂笑,袍袖一振,将环绕其身的剑气悉数震碎,唯独留天剑依旧悬停半空,没有被他动摇分毫。
忽然间,剑动了!
罡风四起,灵力杂乱,头顶乌云四方来聚,凝结成席卷天地的动荡。
脚下正不由自主地震颤,从轻微到剧烈,再到足以惊天动地,只在几息之间。
身后的大雁塔正在轰然倒塌,砖石从塔尖落下,瞬间变成废墟。
万仞山很震惊。
因为不单是他所处的地方,不单是大雁塔和慈恩寺,整座长安城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崩塌倾颓,而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阵法里,灵力被一点点压制。
人们争相逃命,但是没有人能逃出去。
修士也不能。
铺天盖地的血肉红线如同天罗地网,将城池连同里面的生灵紧紧困住,任凭他们垂死挣扎,最终陷落动荡的地面会把一切吞噬。
万仞山毕竟没有碧阳君修为深厚。
他不像碧阳君马上就意识到弥天绝命阵的真相,还以为是谢长安作的鬼。
“你做了什么!”
黑金手套抓向谢长安,却抓了个空!
脚下地面裂开一条大缝,万仞山倏地掉落,他发现裂谷深处似乎有股力量想拉扯他下去,不管使用多少灵力,他都无法让身体飞起,只能紧紧抓着山壁,阻止自己继续下坠。
谢长安没空理会万仞山。
她知道这是李恨天所说的阵法发动了。
整整提前了两日,也不在冬至。
李恨天果然骗了她。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阵眼,才有破阵的可能。
既然李恨天在日期上说了谎,那阵眼很可能也不是他最初说的小雁塔。
会是哪里?
万仞山、老和尚、杜羌笛这些人已经在狂沙迷雾中失落踪迹。
此时她还不知碧阳君和朱鹮已经找到位于四方城门的阵眼,只能凭借直觉,循着破碎城墙奔向前方。
剑伞为体的躯壳让她超越凡眼,看见许多人无法看见的景象。
她也看见了尸山血海遍布内外,无数怨魂在上空咆哮徘徊。
安史之乱的马蹄在城中来回肆虐,卷走无数条人命。
多少血肉混着泥泞流入砖缝石隙,这里就有多少怨魂日夜不休地哭泣。
他们被李恨天放出来,看着生者能与亲人团聚,看着权贵继续享乐举宴,他们不甘怨愤,灵魂得不到安息,反而激起滔天怒意。
终于在开启阵法的这一日,他们被彻底释放出来,争先恐后蜂拥而出,誓要将长安城变作人间炼狱,将这些活着的生者也拉入与他们一样的境地,方才能消他们心头之恨!
谢长安甚至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魂潮中的少女被裹挟着往前走,她的神色有些茫然,手里还抓着一把剑。
“鲜于映!”
谢长安喊出她的名字。
对方身躯微微一震,回头望来。
一看见鲜于映,谢长安就知道不对。
对方胸口淌血,神魂震颤,显然已经不是活人了。
“我要找李恨天,你叫李恨天吗?”
鲜于映似乎记得她,又想不起她是谁,直勾勾盯着谢长安。
谢长安:“你找他做什么?”
鲜于映喃喃道:“他杀了我,夺了我的龙骨,又将我封在这里,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找到他,我要杀了他……”
谢长安没想到李恨天心狠至此,竟连同门都不放过。
看来今日此阵,他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也就更不会给别人留后路了。
城墙倾塌,原先躲避在下面的百姓眼看就要被砸死,谢长安振袖抬起一股罡风暂时稳住。
“还不快走!”
她厉声断喝,喊醒那些惶然的百姓。
鲜于映见谢长安没理她,甚至转身要走,下意识举剑刺去。
她在万千怨魂中浸淫多日,浑浑噩噩,对生前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只剩零星残余。
但她的剑连同神魂都没能碰到谢长安,就被一股罡风卷走。
却是万仞山摆脱先前困境,飞身而来,从身后抓向谢长安!
谢长安若有所觉,回身一剑荡去,如遇山阻,无法寸进。
万仞山冷笑,白光朝她身前城墙掠去。
大片砖石瞬间坍塌,朝她头顶砸下。
同样在城墙下面的,还有脚程太慢来不及完全逃离危险的妇孺。
她们惊惧抬头,只能眼睁睁看着死期降临。
谢长安可以不走,也可以分出一缕罡风救她们。
但她自己势必就避不开这一刻万仞山的攻势。
谢长安没有回头。
剑光形同雨幕,与万仞山脱手而出的白光相撞,迸出轰然巨响!
而她手里则多了一把红伞,为那些妇孺挡住倾泻而下的砖石。
“走!!!”
远处,杜羌笛伫立钟楼,手挽射日弓,瞄准她的后背空门。
灵气化为箭矢离弦而出——
鹰隼破空,白日流星!
几乎同时,谢长安右侧,万仞山拍向地面——
无数尖锐砖石挟着灵力,化为置她于死地的武器,纷纷朝她迎面射去!
一息之间,三面险境。
谢长安蓦地回首!
留天剑随意而动,于万千砖石中逆行,破开万仞山的罡风,剑气所至,逼得砖石硬生生转向,也逼得他脸色大变,顾不上胸口剧痛吐出淤血,只能急身后退。
箭矢转瞬即至。
一只执笔的手凭空拦在中间。
修长素白,宛若美玉。
李承影先用封禅笔画出一个浑圆,而后是弧线与两点。
袍袖狂舞,潇洒澎湃。
一阴一阳,天地之道。
太极如水墨骤现,被手执画笔的主人拍出去。
箭矢将太极图击碎,箭矢本身也化为齑粉。
杜羌笛一射不成,再要出箭,老和尚已经缓过气来,绝不给他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