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贾逵

“想起白波猖獗、民生敝零,黔首有倒悬之苦,本校尉无功而返,这酒,自是喝不下去。”

贾逵听到阎行的话,也收敛笑容。

“校尉有爱民之心,自至河东以来,又多次击退白波侵扰,数县之地,赖以保全,此乃河东士民之幸,又何须妄自菲薄。”

阎行冷哼一声,目视贾逵,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县君,既知绛邑乃是我等几番力战才保下来来的,却如此行为,令前方将士无功而返,不知饮此美酒时,可能安心?”

贾逵被阎行质问,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汉家自有制度,校尉责逵所为,令前方将士无功而返,那逵也敢问校尉,君以讨贼之名,行揽权之实,不顾士民非议,招揽流民,力行屯田,厮养壮士,恩威并施,拥一军之利,威加数县之地,又插手县寺之政,使其为君效命。”

说到这里,贾逵也不避阎行的眼光,反而直视着阎行,似乎想要看清楚他内心的志向一样。

“今君之威名士民皆知,君之爪牙遍及县寺,却不知君终欲何为,君之志又将终于何处?”

在贾逵庄严的目光中,阎行第一次退避锋芒,稍稍移开了自己的眼光。

这是阎行到达河东之后,第一次被人正面质问他的意图志向,以往哪怕在卫家、裴家之时,卫固、裴潜、裴徽等人虽然也对阎行行事的目的旁敲侧击,但终究没有径直捅破这最后一层薄纸,可现如今,贾逵以大义相责,无畏无惧,坦荡荡地出言质问,倒是让措不及防的阎行,一时间没能出言反驳。

堂上气氛一时颇为紧张,过了半响,阎行才缓缓开口,他剑走偏锋,没有正面回答贾逵的问题,而是说道:

“艳自入河东以来,心感河东生民之苦,又苦思平贼之良策,幸遇得一贤人,为我指点迷津,贾君可想听一听?”

“校尉但说无妨。”

贾逵此时看到阎行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收敛眼光汇中的锋芒,不再咄咄逼问,而是顺着阎行的话头讲下去。

“那位贤人告诉我,前汉的董子有言,‘穷急愁苦而不上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如今白波之所以势大难制,归根到底,还是黔首民众无法安居乐业,平白波之贼易,可平饥荒之贼却难。艳虽不才,也知农事乃是百业之基,故而招揽流民,恭行屯田,就是要使河东之民无饥寒之迫。”

“疑行无名,疑事无功。行非常之事,固见非於世。艳所为,皆是为了社稷生民,问心无愧。”

“如此,逵算是明了校尉的志向了。”

贾逵听完阎行的话,面上若有所思,话语也显得平缓了些,虽然阎行给出的理由,也不是他越俎代庖、插手县寺行政的合法解释,但贾逵亲自走访过绛邑城内城外,也知道阎行的到来,确实是给这北境数县之地,带来了新的希望。

这也是,贾逵夺取绛邑之后,最终愿意选择和阎行坐下来谈的原因。

要知道,在他赴任之初,安邑城中,没少人暗中撺掇贾逵和这伙横行无忌的西凉军撕破脸皮。

贾逵看着这位年轻校尉,做出了自己的保证。

“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逵虽无曹相之才,但也愿效法先贤的美德,萧规曹随,无败校尉绛邑之政。”

贾逵这是表示了自己接任守绛邑长之后,会遵循阎行等人原先在绛邑定下的安民屯点、招揽流民的政令,阎行大喜,贾逵接任绛邑,在双方都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阎行自然是不能够再强行夺取县寺的政令之权,而现下贾逵做出保证,承诺不会让绛邑人离政熄,这已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那在下,就要先谢过贾君了。”

“逵,也要替绛邑士民,谢过校尉。”

大事已经谈妥了,双方完成了妥协,堂上的气氛也变得和洽起来。两人随后又谈论了兵法和河东物事,倒也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最后,阎行告辞离开时,贾逵更是亲自送到县寺外。

“艳军务在身,就不再多叨扰县君了。”

“校尉安走。”

阎行笑了笑,他想了想,指了人群中站立不安的郑多,口中说道:

“郑廷掾,虽资质平庸,但胜在任事勤勉,县君若不嫌艳越俎代庖,艳就自作主张,让他戴罪立功,留在县寺之中了。”

贾逵知道凭借自己只言片语的承诺,始终是不能够让阎行彻底安心的,而郑多才具一般,否则也不会被贾逵轻易夺取了县寺的控制,阎行留他下来,更多的,是为了保证绛邑不会人离政息,贾逵稍稍沉吟一下,就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如此,告辞了。”

阎行行了一礼,爽朗一笑,也不迟疑,当即上马,带着原本来势汹汹的西凉军就掉头准备出城去了。

贾逵看着这班西凉兵渐走渐远,想起了在大堂上阎行坦露的言谈,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色。

“此人雄心勃勃,又手拥甲兵,有此人在,却不知今后,对河东士民而言,是福是祸。”

那边阎行等人策马而去,阎兴随骑跟在身边,看到阎行和贾逵握手言和,不禁心中疑虑,发问道:

“校尉,此事就这样算了么?”

“贾逵此人,非一般庸才,不可以常法待之,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

“那接下来,我等又如何行事?”

阎行放慢了马速,指了指城内的方向。

“去接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