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死亡区域内,不论是诱敌的西凉军舟楫,还是河东舟师的蒙冲快船,在密集的飞石群中,都难逃覆灭的厄运。
顷刻之间,火光迸现、木屑纷飞,战船上的士卒惨叫声连连,大小战船、舟楫无不化为齑粉,纷纷破碎断裂,或沉或毁,无数解体后的甲板、木材漂浮在水面上。
甚至乎,在猩红的火光之下,那一片水域也被照成了鲜艳的红色,亦或者,那也是被惨死在飞石、碎木下的士卒的鲜血染红的。
毌丘兴不敢再看那些在水面上漂浮挣扎的人头、双手,也不敢再听传入耳中的惨叫声,他甚至连多停留片刻都不敢,慌忙地下令摆舵掉头,指挥还幸存的楼船冲出水寨。
这艘原本被当成河上堡垒的楼船,此时正在慌忙掉头,落在心急如焚的毌丘兴眼中,是如此的艰难缓慢,可他急在心中,却无法干预使其变快,脸色在火光中剧变,再无一丝丝的沉稳迹象可循。
“都尉,此处甚为凶险,还是快快到船舱之中避避吧!”
身边的军吏看着落在楼船四周的飞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边喊边拉,拉扯着毌丘兴往楼船下层走去,毌丘兴看着甲板上慌忙躲避的士卒,心中甚至抗拒,抵住了身边军吏的拉扯,想要嘶声呐喊,稳住军心。
不料话刚出口,又有一枚火石飞到,而且这一次飞石直接贴着楼船的楼层飞过,伴随着一声巨响和船体的剧烈震动,顶层的女墙直接被擦过的飞石扫毁一半,碎木横飞,还未跑下来的士卒遭受了灭顶之灾,或死或伤,顿时又是哀嚎一片。
“快,快退下来!”
毌丘兴身上披着铠甲,又有军士护卫,没有被碎木伤到,可见此场景,他哪里还能够再言其他,只能够下令楼船上的弓弩手尽快退到底层,不要再白白增添河东舟师的伤亡了。
终于,楼船完成了掉头,艰难地冲出了水寨,幸运的是,后面的飞石没有再击中船体,因此楼船顶层的女墙虽然被毁去大半,可船速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借着夜色的掩护,毋丘兴汇合了另外两艘去焚毁浮桥的损伤蒙冲战船,摆脱了西凉兵,仓皇地驶离了汾阴水寨。
残军败将,惶惶如丧家之犬。
待到远离了汾阴水寨,确定了西凉兵没有追赶之后,惊魂稍定的毌丘兴看着毁坏殆尽的河东舟师,还有胆破心惊、多数带伤的船上军士,悲从中来,不由得垂泪呜咽起来。
“舟师战舰、数百将士,尽数没于汾阴,此皆我之过也!昔日府君授命编练舟师之时,不取军中宿将,而专委我以重任,是寄望于我率领河东舟师,克敌建功!”
“不料今夜一战,中伏大败,舟船毁伤过半,军士惨死敌手,三载之功,全毁于我手,我虽幸存,又有何颜面复见府君乎?”
哀叹过后,毌丘兴拔出佩剑,就要抹颈自刎,身边的军士眼见此幕,连忙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夺下了毌丘兴手中的佩剑。
面容哀戚的军吏也只能凑近过来,劝慰毌丘兴说道:
“都尉,今夜一败,舟师尽毁,河东再无截断敌军之力,眼下唯有退保蒲坂,确保城邑不失,方能够为郡府分忧,若是都尉身死于此,不仅无益时局,我等士众,又焉能存幸,还请都尉三思啊!”
毋丘兴听了军吏的话,双手无力地垂下,眼中噙着泪水,嘴唇微微颤抖着,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火光,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
“河湾、港岔可多设明桩暗阻,也可用沉船搁浅,阻敌近岸,然而此等计策,只可用来防敌,却无法破敌,唯有诱敌深入,方能够一击制敌,尽灭河东舟师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