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忒娜自嘲地笑了笑:“幸运的是,我的父亲确实缺乏才能,命运让他误打误撞创造了我,但他本身依然并不高明。”

“他酗酒,情绪不稳定,经常因为巫术的失败而暴跳如雷,同时嫉恨她人拥有更加出色的才能,因此,她对我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我很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杰作,在我诞生的那个夜里,我展现出来的阴影亲和就胜过了他数十年的苦修,恨则是因为,我并非像他所想的那样,制造出足够让通天塔为之震撼的灾难……”

“大多数时候,我和人类的孩童并无区别,这让他非常苦恼,他认为真正的恶魔藏在我的身体里,为此他苛刻地对待我,咒骂我,鞭打我,让我忍受饥饿和寒冷,又不敢真正让我死去……”

菲忒娜漆黑的眸子像是已经死去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

她模仿着父亲的口吻,语气平淡:“菲忒娜,你是恶魔的孩子,你生来就是要给这个世界带来痛苦的,你罪大恶极,那些爱和温暖都与你无关。”

“如果存在献祭一个人,让另一个得到才能的仪式,我想我的父亲会很乐意拿我进行尝试,但不管怎么说,我活了下来,在某个冬日的早晨,我永远地逃离了他的身边……”

具体的细节菲忒娜没有再描述,看得出来,作出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或许我应该感谢他,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

菲忒娜意识到自己有些跑题了,又接着说道。

“我独自踏上旅途,刚出家门就险些葬身狼腹,再后来我遇到了马贼,被卖到了鼠王帮,第一次遇见了对我抱有些许善意的人。”

洛尔小声地说道:“莎莉姐。”

“她是个好人,也是个傻瓜,她把姐妹们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理解她,她不愿意为了我这么一个新来的,让姐妹们将性命搭进去。”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愿意帮我将鼠王骗出来,如果我能成功,那么一切都好……”

菲忒娜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声音像在颤抖:“可我输了。”

她咬着牙,眼眸中满溢的仇恨和狠辣,时隔多年,也不曾有分毫衰减。

【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巫师】

洛尔回忆起菲忒娜曾经说过的话,已经明白了一切,那时的她太年轻,还无法驾驭这份沉重的力量。

“然后是在北地谋生的故事,洛尔,原谅我,我总是想把自己描述得好一点,像一个高尚的人,或者不那么罪恶的人……”

菲忒娜叹了口气,像是已经妥协,眼神黯淡:“但我做不到,无论我做什么,最后都会搞得一团糟,我痛苦地意识到,我的才能,只在杀人一途。”

菲忒娜沉默下来,一如这永恒寂寥的冰原,夜空无言,没有洒落半点星光。

“当我想要杀死谁的时候,我总能非常轻易地实现目标,但当我想用这份力量做点其他事情时,我总会失败。”

“我的名声很不好,白巫师不待见我,黑巫师更是想要我的命,在北地闯荡多年,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没有一刻能停下来喘息……”

神性会影响性格,菲忒娜又是归墟的宿主,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很容易就会失去控制。

如果对手不抵抗还好,一旦反抗激烈,甚至击伤菲忒娜,那么血脉中的凶性和狠厉就会显现。

洛尔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菲忒娜面前,在他身上永远散发着的光芒像水波一样荡漾,照亮了一张苍白的脸庞。

在那双脆弱又敏感的眸子里,洛尔看到了菲忒娜痛苦的一生。

“后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倒在了冬日的雪地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菲忒娜仰着头,和少年对视着,声音轻得像能被一阵风吹散。

“洛尔,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家,没有可以信赖的亲友,没有被温柔地对待过,没有被爱过……”

“我不想死,我咬着牙不让自己睡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刻薄,这世上美好的东西明明那么多,可它们都离我那么远,远到我做梦都梦不到。”

“然后……”

“然后你被冰崖领的小少爷救了。”

“是啊,就好像上天终于注意到我这个可怜虫,愿意分润于我微薄的怜悯。”

菲忒娜说,“洛尔,我都已经绝望了,可这时候有人救了我,给我食物和水,还有暖和的毛毯。”

“哪怕在他眼里我和其他难民无异,哪怕他从未记住我的名字和模样,我也发自内心地感激他,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

渴爱之人,一生追逐着爱而不得。

菲忒娜,你真是个不幸的人,上天给你的每一分怜悯和温暖,都是为了将你拉入更加绝望的深渊。

但你甘之如饴,义无反顾,像那扑火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