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英说要唐玉冰回唐门并非全是权宜之计,那也是迫不得已非得娶亲时的礼仪之道。薛家并不想要这门亲事,甚至猜疑过,当初唐玉冰下战书与唐门如今这份婚书,会否是唐门暗中算计他们薛家,即便不是,他们也不愿意薛若娶唐玉冰。如果只是当日闻莺亭及薛宅的事,还尚有转圜的余地,但唐玉冰还在黑阴山做出更惊世骇俗的事,薛英没在幼弟面前把话说白了,薛家不能让一个被匪盗玷污过的女人嫁入家门。
柳珏看着薛英忧郁的神情,他柳家与薛家同为江南望族,怎会不知家族里宗法礼教的权威,但见薛若两人彼此有情,他仿佛思及己身,又心生不忍,道:“大舅兄,天赐府如今权势熏天,为讨圣宠不折手段,譬如这次昭园鉴宝会,不少人猜疑是他们暗设宝局令武林争杀,若再另使卑恶手段构害几大世族,也不无可能。七郎这事或真另有隐情,大舅兄还是不要太过逼迫他了。”
薛英心中一凛,忽然低声道:“我被他气糊涂了!妹夫此言让我想起一事,那日从闻莺亭回到府中,只见奴仆倒地,母亲与宅中女眷个个昏卧不起,父亲一怒把七郎驱打出府,皆以为是唐九小姐所为,只是没能擒住她。”他回思当日情形,神色愈来愈凝重,“那日族中叔伯宗亲遣了子弟来助战,也有几位族妹弟妇随行过来,原本她们姐妹嫂娣都在后宅陪母亲说话,当时却有一位堂妹与荣弟妇是从七郎房中救出,她二人并不知如何被人掳了过去,侍侯七郎的几个婢子醒来,有说七郎去药室取解毒药的,想必那时七郎也已身中迷毒。若此事不是唐玉冰所为,那下毒害人者是何居心?若唐玉冰不曾去到府中与七郎……我此刻只觉得心惊肉跳得厉害。”
柳珏也被他所言惊得半晌不能作声,若是唐玉冰下毒,迷昏了一宅人只为个雪蟾散,或者与薛若图个欢娱,确实是匪夷所思。若是他人所为,以那人施毒手法,将一府妇孺尽皆杀害,岂非轻而易举?但他却没伤杀人命,难道便为了败坏薛家声名?
薛英言末那点隐疑,他心思灵通,自然一听即明。
若说薛家公子私犯淫行只是遭人耻笑,惹来朝野一句“子弟风流不知检点”的嘲诟,那若变成薛家儿女淫乱后宅,乱伦苟且呢?恐怕对于他们这些尊礼崇法家道渊远的世家望族而言,便是根毁族败之大祸。姻亲之家,荣辱与共,他也是好一阵惊心,思索着道:“大舅兄,薛家族中曾与何人结下恶怨?何至于此?天赐府纵想谋害,断不会使此下流手段,便是天家有意削世族之势,亦不容他如此下作。此事须慎查究底,绝不可声扬,待我回了苏州,也托朝中族亲暗探,看你我家族有些什么世仇,此时只能佯装无事。”
薛英点头道:“我晓得此中利害,妹夫多承劳心了。”
两人侧身巷口小声谈说,目光却探看着薛唐二人,柳珏摇摇头,忽然道:“若是这般,那九小姐岂不给七郎……挡了一劫?”
他未说透的,实是唐玉冰给薛家挡了一劫,望他这个大舅兄宽容些许,薛英心领神会,却苦苦一笑:“他二人如今这般名声,又能好多少?”
说完,大步走向薛若两人,薛若闻声忙松开唐玉冰,见是他大哥姐夫又一阵羞惭,唐玉冰抹了抹眼泪,红着眼瞪向薛英。
薛英道:“七郎,爹卧病在床,你不要再去气他,待他病好了,大哥再把你二人的事和他商议求情,他若口风松了,你再回去。”
薛若在外飘泊数月依然不得归家,不由茫然难过,道:“那,那我去哪?”
“你忘了圣旨传你进京授职吗?你去京师吧,若能再建功立勋,爹说不定一高兴,就都原谅你了。”薛英要把他支去京师,这是未寻着薛若之前他与父亲商议好的,唯有让薛若远去京师履职授官,唐门的婚书才能拖而不决。但此刻他已不知如此做是祸是福,薛若的事如果牵涉天赐府,或者真有朝中仇家欲谋陷薛家,他此去京师才教人放心不下。薛英心里踌躇,毕竟圣旨难违,这一趟怎么都必须去的。
薛若难过了一阵,却只能依他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