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那都是阿爹口误,儿子从未说阿娘不管我,”夜梦天好言好语哄着,“那俩小的呢?没跟冥珠一起来?”
“在书房写字呢,”郦新桐说到这,又是一脸骄傲,“我家宝贝就是争气,这么小就晓得读书上进。”
晓得读书上进的夜上渊正在纸上画小王八。
涌进书房的众人:“……”
目光齐齐聚焦纸张,再转到郦新桐脸上:这就是你说的读书上进?您老要不要现场解释一下?
“呃……这个……”郦新桐愣了愣,很快镇定,“一个个的,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读书写字累了还不许人放松放松?”
得,家里你最大,说啥都有理。
几人约好了似的一起翻白眼,却没一个开口反驳。
即将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冷,金暮黎打算带他们回冥界神居、等过了冬天再来山庄。
一听要把孙子孙女带走,郦新桐立即两眼泪汪汪,还把她拉到超大新库房,给她看满屋新炭。
金暮黎被那几乎堆到房梁、倒下来能把人埋里边的一垛垛黑木炭惊到。
这是要搞批发当炭商吗?
其实人界冷点儿无所谓,让宝宝感受感受、习惯习惯也不错,毕竟他们长大后不可能一直待在神居,总要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可她每天冥界人界两头跑,实在有点烦。
而且更关键的是,她又怀孕了。
虽然知道郦新桐可怜兮兮的表情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但她疼宠孙子孙女的心却是真的。
且似乎怕这不够打动金暮黎,郦新桐又屁颠颠捧出许多新衣裳,全是三个宝宝的尺寸,有人形形态的,也有兽形形态的,非常周到,非常齐全。
再瞧瞧郦新桐眼巴巴看着她的模样,金暮黎彻底没声儿了。
最后只有叹口气,道:“那就把他们爷儿四个留给你,我每十天来一次。”
郦新桐立马云散雨收,抱着儿媳妇胳膊不要钱的猛夸,什么善良、贤惠、厉害、凶猛、体恤、德厚……能想到的褒义词儿全都不要命的往她身上堆,堆得金暮黎哭笑不得。
可惜,郦新桐高兴了,她儿子夜梦天却又不高兴了。
十天才见一次媳妇儿,他要能乐意,那得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金暮黎被逼无奈,只好把已经怀孕的事情告诉他。
夜梦天愣怔之后是兴奋,兴奋之后是发愁,发愁之后突然平静,问道:“什么时候怀的?”
金暮黎说出推算时间就走了。
夜梦天在回想中默然片刻,便追出山庄冲空中即将合拢的临时界门喊道:“好好养胎!”
~~
傅常升再也没见过皇帝百里赓。
但当夜,一个身穿缁衣、头戴黑纱帷帽的女子拿着手谕,直接带他离开形同露天牢狱的法阵之地。
不怕他反抗,不怕他逃离,也不问他愿不愿意,只说几句冷漠至极的话:“你若想死,等养好伤,随便你嚣张;若不想死,就乖乖别动,别给本座找麻烦。”
有了被天雷追杀的经历,傅常升不想再体验什么叫死亡,什么叫死亡边缘,尽管他已几百岁。
而且一个女子自称“本座”,这让他有点好奇。
既然是“本座”,那就不是皇族人,如此,他便没有排斥心理。
童年目睹全家斩首,让他幼小的心灵从此种下仇视皇族、官员、太监、锦衣卫等所有相关之人的种子。
可修炼不知岁月,邪魔之道更是让他闭上眼再睁开就是两百五十年。
两百五十年啊。
下圣旨的皇帝,传圣旨的太监,带走全家人、并对他们施以酷刑的锦衣卫,以及监斩官员和太监,早就死了。
一个不剩,全都死光光。
他找谁报仇啊!
除了帝王陵,其他人的坟墓他一个个找,一个个刨,却连尸体都没得鞭,早已腐烂成泥,只余白骨。
时间能淡化一切,也能让无处可报的仇恨变得难以安置。
渐渐的,他越来越茫然。
茫然之中,又有一股舒之不出的郁气始终捆绑着他,在他心头缠绕,如影随形,摆脱不了。
他想杀了太祖后代,可皇宫里的天子之气,普通人感受不到,他这修炼了邪魔之术的身体却反应明显,无形的巨大力量让他根本无法靠近。
小主,
他想派间谍刺杀,可百里赓的武功很高,且宫里有太监和侍卫,同样很难得手。
最后他巧遇琼雨国公主乐晓曦,还被她缠着拜师,便顺水推舟,实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的计划。
哪怕到了此刻,他都说不清自己潜心修魔、搞这一出、却被天雷追逐击杀是为了什么。
失去了报仇目标,他不知道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
之前是心头那股郁气让他不甘心自戕自缢。
如今被雷劈过后,虽然活着还是没什么意思,但却不想死了。
所以他就带着对“本座”的那么一点点兴趣,浑浑噩噩被带走。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白衣女子负责他的身体恢复。
白衣女子长得很好看,且她二人说话时,从不避着他。
于是慢慢的,他知道得越来越多。
也因此觉得生活似乎变得比以前有趣。
如同枯木的生命竟在无形中,渐渐被注入一丝活力。
日常白衣的年轻女子,时不时换上黑衣,用黄泉夺魂、阴爪鬼医的秘密身份行走江湖,帮人恢复健康,解决疑难杂症。
实在无聊时,他要求跟着一起去,那叫周不宣的姑娘居然同意。
“你不怕我跑了吗?”
他忍不住这样问。
那姑娘答得有点欠揍:“跑了就跑了呗,还省我两碗饭。”
傅常升:“……”
姑娘笑了笑,这才正经说道:“离开这里,做好事,乃我等乐见。做坏事,动用邪魔之术,天道收你;不动用邪魔之术,圣女收你。所以毫不相干的我,怕什么?”
“……”傅常升莫名有点气恼,“好歹我也算你的病人,诊治伺候这么长时间,就不想使唤使唤、收点回报?”
周不宣顿住脚,含笑看他半晌,都快把他看毛了,才道:“我若真使唤前辈,前辈能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