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算命老人的谶语

帝国首宰 安之雨 5734 字 1个月前

一位近五十岁的老汉开了门站在陈正南面前,那人白面黑须,身材结实,看上去有些面善。一只黄狗吐着白气,摇着尾巴过来反复闻陈正南身上的气味。

陈正南谦恭地道:“大叔,我过路此地,在雪地上实在是走不动了,想在你这里讨个落脚。我身上有盘缠,照付你饭钱、住宿钱,只请大叔照顾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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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汉身材健壮干练,像个见过世面的人,他上下打量了陈正南,笑道:“我这里不是旅店,要是住店,还得请你再往南走八里多路。”

陈正南意识到自己语言不妥,忙陪笑道:“老伯,我有失言之处,还望谅解,请给个方便,照顾一二。”

老汉拉开院门:“谁出门走路也不能背着自家房子走,是吧?快请进来。”

说着,他接了陈正南手中的缰绳,牵到正院东边的马厩里,拴在槽上,又上了些草料。

马厩里有三头耕地的黄牛,两匹马和一头毛驴。

陈正南打量着房屋前后院舍,看出这是户殷实的人家,且居家有些许讲究,四下里的耕田农具摆放整齐,地面平整干净,不是个普通农家。

老汉引着陈正南进了西厢房,里面摆了一张床,有小木桌,方凳两只,一个书柜,里面放着一些经书子集,和一些农经的、阴阳的书本,墙上挂着斗笠之类的杂物,看上去爽利整洁,像个年轻人的书房。

“敢问贵姓?”主人家顺手拿了块布,擦拭床上、桌上、凳子上的灰尘。

“哦,晚辈姓何,何标。”陈正南熟练地报出这个假名。

“哦,我姓钟,大号仁轩。这庄子便叫钟家村。你且先在这屋里休息一下,正好我们一家也还没有用饭,且等下我们一同用吧。”

陈正南道了谢,钟仁轩便关了门出去了。

陈正南从窗子看着外面的茫茫大雪,一时间不禁茫然,感觉自己如同身在梦中。

一恍自己还在愁困之中,转眼间就已经身处这安然的人家房舍,吃饭住宿都有了着落,一时心头放松不已,

这人家房舍布局,和自己家有些相仿,只不过比自己家更宽阔些,院子更大、房子更多、更敞亮。可是自己的家呢,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应该被官家罚没了吗?

爹娘自杀而亡,姐姐呢,姐姐一定受到了自己的牵连,她还在外边逃亡吗?特别是这新年将到的光景,她们一家在哪里呢。自己,这个年该如何去过呢?

忽然,门被推开了,一位相貌温和的妇人,应该是钟仁轩的妻子,抱了被子进来:“客人,饿了吧,饭菜马上就好!”

陈正南帮忙接了被子,那妇人便递给他,自己去放置垫被。

陈正南忙道:“伯母,我还不饿,多有打扰了。”

那妇人停下手里的活,上下打量着他,道:“这不算啥,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你且放宽心在这里歇下,总要等这雪下得停住了,路上可以行走呢,我看得几天下呢。冻住的雪路,骡马容易滑倒伤腿,伤了可是难治。”

陈正南帮着她整理床铺:“实在是叨扰,打扰府上了。”

妇人一笑:“后生,你是姓何?”

陈正南点头:“晚辈是姓何。”

妇人又问:“你眼下可有二十岁?

陈正南:“晚辈十七虚龄。”

妇人点点头:“好,你且休息吧。”她说完推门出去,将门掩上。

陈正南斜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间,想到自己不知道去往何处,不觉有些发愁。

约半个时辰后,一个婆子推门进来道:“小何,请到正房用饭。”

陈正南道了“多谢”,起身随她一同前往正房。

进了门后,只见八仙桌被从条几案下抬出,上面放了六样各色炒菜,有肉有鱼。

四个桌凳围在四方。

看来,中午有四个人一同用饭,他寻思除了钟老夫妇,应该还有他们的儿子,只是奇怪为何到现在没有见到。

谦让一番后,陈正南请钟仁轩坐了主位,自己打横坐了东边。钟仁轩拿了酒瓶、酒盅,倒上酒。

陈正南忙站起来道:多谢老伯,小侄不会用酒,望你见谅,请您随意。”

他此前也曾在家陪父亲多次用些淡酒,但现在逃亡在外,为了处处小心,便婉拒了钟老的好意。

钟仁轩笑道:“现今天冷,用点酒水暖暖身子正好,但饮得感到酒力才好,正值你这一路累了,下午你更可放心睡个大觉。”

陈正南见对方一番诚意,待自己极热诚,便接过一盅酒道:“老伯厚情难却,如此,晚上就用这杯酒陪你老人家吧,只是,我只能用此一杯。”

这时,婆子从外面开了门,一位丫鬟从外面捧了一碗汤进来,放在桌中,转身退出,紧接着,一位和陈正南年龄相仿的女孩同她母亲从外面进来,来到桌旁。

钟仁轩道:“这是小女香兰。”

陈正南忙站起来拱手行礼,那香兰温和淡然一瞥,屈膝给他还了个万福,方才按父亲的安排坐在陈正南对面,她母亲自坐了下首。

陈正南不由得偷偷打量香兰,只见她眉唇间透着一股和善温柔,瓜子脸盘,两颊融融,眼若澄塘,双目晶晶,看上去很是贤惠可人。

此后许久,陈正南每每忆起香兰,还记得那日她头上挽乌鬓,斜飞凤钗,袅娜纤巧,举止大方,看上去极是可爱的神态。

一杯酒下肚,众人一起吃起来,很快便冲淡了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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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仁轩与陈正南谈了些天气和旅途行程之类的话题之后问他:“敢问,公子此去何地,在这寒冷的腊月里出门,一定是有急事。”

陈正南已经想好,此后的行程,但有人问自己的旅程目的地,就按赵学成的说法讲一遍,于是说道:“晚生要去河南南阳,给在那里官府做事的大伯父送信,因为奶奶得了病,眼看不好。我自己父母双亡,和老叔、爷奶生活在一起。眼下老叔让我去请大伯回家主持一切。”

钟仁轩点点头:“难怪,原来你这是去送信。”

陈正南想,我手头还真的没信,便直言道:“我手上也没有信,只是去请伯父回来。”

钟仁轩“咦”了一声,片刻后又问:“府上你老叔目下做何事呢?”

“哦--”陈正南有些惊慌,他以前很少扯假话,这一路上的逃亡,逼迫他改名换姓,但没想到眼下还得接着瞎编。

好在他头脑机灵,反应很快,立刻就想到了被自己杀死的两名公差,便随口答道:“我老叔在本地县衙里做事,管的是库房钱粮。”

“哦,好,原来你们是官宦之家啊。”钟仁轩看着他,点头微笑。

一时,香兰早早用好了饭,才又瞥了一眼陈正南,道:公子请慢用,失陪了。”

她起身后微微躬身,点下头,便先去后面了。陈正南还了礼坐下,一时几个人也就吃罢了饭,婆子和丫鬟过来收拾了桌面,捧了茶上来。

喝了茶,钟仁轩和陈正南聊了会儿天,见他有些困倦,便起身送他去厢房里歇下。

陈正南这些天来旅途劳累,打尖、下榻的马车店乱哄哄的,还一路提心吊胆,万分小心,真是吃不好睡不安,眼下得到如此热情款待,在软床香被上躺下便觉得格外温暖,解衣躺下后,他便很快呼呼大睡起来,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花开两朵,单表一枝。

且说陈正南睡下后,钟仁轩夫妻也回到卧室。

“你看这后生如何?”钟仁轩问他妻子。

“是个实诚人,一个路人罢了,你问这为何?”他妻子不解。

“我觉得他和我们香兰很是般配,你意下如何?”钟仁轩问。

他妻子很是吃惊,满脸疑惑地问道:“人家只是个送信的外乡过路人,什么底细都不知道,你怎的有这个念头?难怪你居然让香兰抛头露面的,不成个体统。”

钟仁轩微微一笑:“呵呵,你还有所不知,这后生和我们说的不是实话。”

“哦,你如何知道?再说,一个不讲实话的人,你怎么倒想将我们香兰配给他?”他妻子更惊。

钟仁轩说:“你且听我说来,第一,他说他是送信的,手头却没有书信,这岂不是怪?第二他老叔和伯父都是在衙门里做事,全是舞文弄墨之人,怎可能不写封书信,只让一个孩子大过年的往外跑?这第三呢,他明明是有急事出门,遇这大雪的天气却没有着急之色,反而有忧凄伤感之气,我看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或是负气离家,或是在家里惹了谁人生气,不敢待在家里,只得在这大腊月里出来。”

“既然这样,且不知底细,你怎的还敢让香兰--”他妻子听他说了这些,也觉得有理,但更有不解。

“你有所不知。”钟仁轩叹了口气,说:凭我的眼光,断不会看错人。我们虽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我观他神色气度不是普通后生,且他眉宇间没有邪恶凶险之象,唇嘴间有忠厚之态,额上有富贵之气。所以,我是一心想招他为上门为婿,不知你的意思——”

他妻子听他说完这些,没有言语。

原来,钟家原本有两子一女,可惜长子幼年早夭,另一子前年夏天河中戏水时抽了筋,因而失了性命。唯一在世的儿子死后,夫妻两人一直为家中后继无人发愁,就想招人做上门为婿,却苦于遇不到合适的人家。

“我看这后生眉清目秀,人才英俊,谈吐大方得体,你不觉得很好吗?”钟仁轩问。

“既然你如此说,那就依你吧,只是,这事真的可靠吗?”他妻子仍然有些放心不下。

钟仁轩微微一笑:“这个,你还信不过我,我这些年阅人无数,看人,何曾走过眼?”

他妻子见他如此自信,又加之自己对陈正南印象也不错,便点头同意,之后又思忖道:“可是,这事谁与我们说和呢?”

“这个不劳你操心,且交由我来办就好,我只要你有个态度就好。”钟仁轩轻击桌面,点着头对他说。

这一觉,直睡到眼看黄昏之时,陈正南才从深梦中醒来。穿衣正坐,他恍然间突地想到何家木工班,有恍如隔世之感。

起身踱步,陈正南见书架上的那些闲书,看上去久无人阅,便上前翻看。

突然,他发现一堆书中居然有一本《绘图鲁班经》,书上已经积下厚厚的灰尘。陈正南不禁喜出望外,这本书他之前偶尔听过,据传可是厉害,但早已脱了市,是手捧着钱也买不到的神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