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斜眼暼了一眼,见此处虽说被褥卧枕一应俱全,可看上去不唯破旧不堪,而且还显得甚是肮脏,跟暖儿一身清洁素净的衣着毫不相衬,不由地心中暗怪:“这小妮子看上去头面皎洁,衣衫齐楚,怎么所处的舟中竟然是这么一副光景?难道她也是俗常人说的那样驴粪蛋子外面光?不像啊。”
张梦阳一坐到绵软的被褥上,强打着的精神立马就萎顿了下来,李师师索性扶他侧躺在褥上,他又跟李师师和暖儿说了几句话,然后,困意便如陡然间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的泥石流一般,将他层层地掩盖了起来。
听着他打起了鼾声,李师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暖儿也颇为宽慰地道:“老爷睡着啦,姐姐你也睡一会儿吧,我去外面把船撑开一些,沿着这河向西北走,几十里之外有一个好大的芦苇荡,咱们的小船儿往那里儿一隐,任他是天皇老子也决计找不着咱们。”
说罢,暖儿便爬出舱外,撑起了竹蒿,把船儿一点一点地驶向了河心,然后又把船身摆正,顺着河槽往正前方向滑过去了。
李师师也昨天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她看了看熟睡中的张梦阳,又看了看在外面撑船的暖儿,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她闷闷地坐了一会儿,耳听着竹蒿划动水面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哗啦”,身体感受到船身轻轻地摇摆和前进着,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置身在一个大大的摇篮里,跟随着这大大的摇篮在水面上摇啊摇,摇啊摇,似乎直要摇到远方的外婆桥上方始罢休。
就这么在船身不停的轻微晃荡之中,李师师也很快地被睡意便从四面八方给淹没了起来,终于,她无力地把头一低,将额头触在了双膝之上,在张梦阳的身旁沉沉地睡过去了。
虽在睡梦之中,但李师师仍然迷迷糊糊地觉得这小船儿在水面上行驶得越来越快,不断响起在耳边的“哗啦哗啦”的水声,也变得越来越是紧密频繁,她觉得自己离得远方的外婆桥越来越近了,近了,更近了……
当李师师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方才发觉日头已经偏西了很多,扒着船篷的边沿朝外面一望,发现原本的小河已经不见了,如今的小船儿已经摇摆荡漾在一片巨大的湖泊之中,远远近近,都是一簇簇聚集丛生着的芦苇,仿佛一座座点缀在水面上的小岛相似。
斜阳的金辉洒在粼粼波动的湖面上,放眼望去,显得辉煌灿烂。
李师师回头朝船尾望将过去,看到暖儿正把竹蒿搭在舱篷的顶上,在那里晾晒着两件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