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丧父,家境艰难,我父亲便将他养在我家中。他从四岁起便跟着我兄弟们同吃同睡,同读书同习武。他跟我最是亲近,甚至比我的两个亲弟还要亲近,我父亲待他也甚于我等亲子。我承父亲武职入仕从军,便将他带在身边,初时只做我一个随从。我身边大小事务都是他料理,事无巨细,他都料理得极有条理。冲锋陷阵,他不如我,但他想的比我更多,也比我更细。多少次战事危急,都是他出谋划策,助我脱离险境。”秦玉看着陈封,不知他这时为何会说起这些事,也不知如何回话,只得任由陈封说下去。“我没有虚报过他的战功,却也没有埋没他的功劳。他如今做到正六品武职都是他自己挣来的。”陈封叹了一口气,“可我从未令他身罹今日之险,他若有事,我无面目去见我父亲。我宁愿自己去冲锋陷阵,也不愿他去......”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秦玉道:“制司且放宽心,孝正身经战阵无数,更兼有众多亲兵护在身旁,定能化险为夷。制司身为三军主将,岂能以身犯险,临阵指挥也只有制司当得。”
陈肃率军冲入阵中,郑军缓了一口气,但楚军立时山呼海啸般涌来,又将郑军压得喘不过气来。陈肃抬头看时,周围已见不到一点缝隙,都是楚军身影。所幸这晴川平原地形不大,楚国大军无法全面展开,因此郑军还能抵挡一时,但楚军还有万余人马没有投入战场。陈肃知道,必须把楚军都拖进来。
已是申正时牌,两个时辰过去了,厮杀渐渐变成肉搏,陈肃、赵广、文越各率一军被分割包围。三人都已全身是伤,却仍在竭力拼杀。突然身后的郑营号角响起,陈肃的牙旗快速挥动,赵广、文越心领神会,一声令下,率兵士向陈肃处杀去。郑军突然变招,楚军有些措手不及,竟被他们冲出一阵,三支军马靠近了许多。若是他三人合兵一处,便可集中兵马突围。楚军变化也是极快,号角声起,众兵卒全力截杀,三人相距不过十余丈,但前进一步却已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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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肃在阵中看到一员楚将正指挥兵卒包围三支郑军,知道这是楚军上将,若能斩将,或可搅乱楚军。看看相距只三十余步,那将又高居马上,无人遮挡,便将长枪横在马上,取下腰间弓,捻雕翎,搭鹊画,一箭射去,正中楚将面门,那将倒头撞下马去。郑军兵士见了,齐声欢呼,楚军震动,阵型便有些散乱,赵广、文越奋力向陈肃处杀来。三支牙旗越来越近,终于就要合在一处了。
楚军后军一万大军开始动了。兵马迅速分开、汇合,只片刻便排成鹤翼阵。两翼展动,向两侧包抄而来。这无疑是想要围歼郑军。
陈封早已知道,何璠定是想要吃掉自己全部兵马,是以他一直留着一万五千人马为后备,就是在等这个时刻,他不想让郑军跑掉。但陈封看到这一万后备兵马终于动了时,脸上却掠过一丝喜色。他一直在等的也是这个时刻。他终于等到了。郑国将士们终于顶到了这个时刻。
鹤翼阵的两翼包围已将合围,郑军的战鼓突然响起。鼓声密集激昂,如同奔腾的马蹄声。马蹄声随之从远处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战马的嘶鸣和将士的喊杀声。
左右两侧各有一支骑军从远处原野尽头奔驰而来,将旗上都是一个“王”字,正是斗营王凤和房营王焕两支骑军。
战马如同烈火掠过原野,瞬间便到了眼前。骑士手中的骑兵弩开始放箭。密集的箭雨过后,外围的楚军兵卒已倒下许多。随即战马如同洪水涌入楚阵。刚围上来的楚军兵卒还没有对内圈的郑军开始绞杀,阵型便分崩离析。骑士们如虎入羊群一般,所到之处人命贱如蝼蚁,倒地的兵卒便再也不可能爬起。踩在身上的也许是敌人的马蹄,也许是战友的脚,此刻的身体卑贱如泥,也终将融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