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乙听了一惊,疾走几步来至院门口,一把拽开院门,躬身道:“原来是段府君亲至,快快请进。”
却听轿内一个声音重重咳了一声,道:“不可唐突,速去通禀。”正是段圭语声。
包乙忙躬身道:“是,小的这便去通禀,请太守稍候。”说罢急转身快步向房中走去。
不多时,便见李大郎打着灯笼,身后跟着熊烈,迎出院来。轿夫这才打起轿帘,段圭慢慢悠悠下了轿来。文修伸手搀扶,跨过轿杠,段圭整整衣摆,昂首站立,气定神闲。
熊烈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段府君亲临,熊烈失迎了。今日熊烈再三请府君万勿礼数过隆,府君仍亲移玉趾,烈不免有受宠若惊之惑。”
段圭道:“你我同朝为官,此是应有之礼,逸德不必过谦。我敬逸德风骨,今夜是我诚心来拜,逸德肯纳否?”
熊烈迟疑片刻,抬头道:“陋店寒屋,何敢待贵客?府君若不弃,便请屋内叙话。”说罢侧身想让。
这客舍中堂只一桌两椅,二人分宾主落座,文修、包乙、李大郎侍立在旁。见屋内昏暗,只一烛一灯,熊烈命李大郎再寻两支蜡烛燃起,屋内这才稍稍亮堂。
屋内火炉未熄,水有余温,包乙重新将火炉捅开,待水烧开,点了两盏热茶奉上。
段圭端起茶盏,轻拨浮茶,却未喝,又将茶盏放下,道:“段某此来,一为回拜逸德,二为今日逸德所言之事。此为朝廷政事,何须他人旁听?此间耳杂,若传扬开去,反为不美。”
熊烈道:“熊烈为人,但求光明正大,虽处暗室,不敢欺心。我这两个随从虽人微言轻,却断不敢将朝廷政事四处传扬。府君不必顾忌,但请直言便是。”
包乙与李大郎本已欲离去,听了此言也只得站住。
段圭滞了一滞,昏暗灯光下看不清面色,有顷方才说道:“二位伴当想是逸德心腹之人了,是段某唐突了。如此,段某便直言了。”顿了一顿,又接道:“今日逸德离去之后,我便唤了陕县县令谢蕴问话,这谢蕴初时不肯认,我将逸德之言尽数说了,这谢蕴抵赖不过,只得招认。逸德听闻之事确有其事,然其中却也另有隐情。”
段圭看了看包乙与李大郎,似欲言又止,但见熊烈有如不见,只得又接道:“这谢蕴到任陕县县令已有四年,他前任便因贬黜落下数万贯的亏空,谢蕴接任之后,自然要想方设法弥补亏空,无奈力有不逮,至今仍旧相差许多,未能补足。这才有逸德所言之事。”
“府里命各县自行采买布料置办大军冬衣,谢蕴确是阳奉阴违,不顾我府里政令,未去采办,只命百姓自备布料,所余之钱尽数入库以补亏空,然大军冬衣也还御得寒,也算他一场功绩。昔日他为补亏空,也有将库中存粮私自转卖之举,以致仓中粮少,因此朝廷征粮才只得给百姓加税。我亦遣人询问陕州其余五县县令,均无此事,此等事,唯陕县一县而已。”
“逸德,谢县令此举确有过错,然他终究不曾中饱私囊,也算不得贪墨。我怜他十年寒窗,进士及第,殊为不易。你我皆是孔门弟子,岂能不同病相怜?他若为此事罢官入狱,岂不辜负了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谢县令知逸德在此,却不敢来拜,只求我代为说情,请逸德看在同僚情分上,饶他这一遭,我定教他将多取的钱财尽数归还百姓。”
说到此处,文修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上前几步将包裹置于桌上,摊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