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封道:“禀陛下,伐蜀之战,首要便在取剑阁,臣不敢贪部将之功。在利州之时,臣与部将细细计议,要得全功,必取剑阁。是以臣屯田分兵之时,便命杨显驻扎于距剑阁最近之白水镇,又嘱咐杨显,若得时机,可出奇兵袭取剑阁。然剑阁毕竟是天下雄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臣也怕不能攻取剑阁,便又命杨显若不能取下剑阁,也要奋死截断绵谷往剑阁之退路。却不想杨显竟能在大雪之中寻得战机,乘雪夜袭取了剑阁。剑阁得手,伐蜀之事已成了一半了,以此,伐蜀之战,杨显可居首功。”
郑帝道:“不错,将士以沙场厮杀为本分,流血战死也是常事。可若是文人凭口舌之利便可得头功,岂不寒了众将士的心?你这般处置很好,不为裴绪是中枢之臣,又是朕的钦差而冒他人之功。如此,你陈崇恩才得将士之心。”
陈封道:“谢陛下谬赞,然臣其时并未想及许多,也并未有权衡之念。臣不过将各人功劳如实上奏而已,如此便得陛下赞誉,臣实愧不敢当。臣心中之念,不论何人,有功便是有功,有过便是有过,臣断不会为裴绪是陛下钦差而多加照拂。裴绪夔州之功,也是他自家挣来,与臣无干。臣初时尚不愿他去,唯因他是圣上钦差,此行又极其凶险,倘有不虞,恐陛下降罪。但裴绪不顾安危,坚持愿往,终成大功。与陛下识人之明相比,臣实不及陛下之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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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帝道:“说到识人,朕大约还当得你几句夸赞,朕若听从群臣谏议,不能乾纲独断,哪有你今日这般功劳?如今你大功已成,却不可因之便骄横起来。日后除兵事外,政事上你也要多多留心,为朕多挣些脸面回来。”
陈封道:“是,臣记下了。臣能取蜀,全赖陛下如天之福,臣不过付些微劳而已。我大郑堂堂十万精锐之师,粮草军需源源不绝,军饷抚恤从未间歇,如此之下,岂有不成功之理?臣庸常之才,纵是换了旁人统兵,这份功劳也是跑不掉的,臣断不敢居功自傲。”
郑帝默然片刻,点头道:“你有这般见识也算难得,也不枉我用你这一场。须知大国征伐,打的便是钱粮,若无国家朝廷为后援,纵是韩白复生,卫霍在世,也是难打胜仗的。”
陈封道:“臣想的不过是这一战,闻陛下之言却如醍醐灌顶一般,臣已想透彻了。我大郑国力强盛,我等武将才能四方征伐,是以朝堂之上文臣居左,武将在右,此天地之理也。”
郑帝终于露出笑意,道:“你这话,终究还是武人言语。你既说起文臣,裴绪在你军中这许久,你以为其人如何?”
陈封道:“回禀陛下,臣于文治理政之事实是所知甚少,是以不敢以此论断裴绪,然臣为武将,便以此试言之。裴绪初入军中之时,确是于兵事一窍不通,然其肯用心学习,实心用事,且有过目不忘之能。程备为中军长史,军中杂事,裴绪每与程备一同打理,进益极快。大约不到一年,裴绪便对军中诸般事务了如指掌。待到我大军拿下剑阁后,朝天、漫天、绵谷相继开战,其时裴绪便已能为兵事出谋划策,已有运筹帷幄之势。至于其后说降乐籍之事,虽是其口舌之能,却也是其识见过人之处。是以臣以为,裴绪理政如何姑且不论,统兵为将也尚有不能,然其为掌兵事之文臣似已足矣。”
郑帝道:“裴绪出身士族,治学颇有所成,此番又立下大功,原该有些升赏,然他毕竟年轻,于四个中书舍人之中也尚不出挑,还该在政事堂中再历练些年才是。至于日后如何,便看他个人造化了。”
还都之后,封赏诏书之中,只加了裴绪从四品中大夫勋位,旁的升赏一概皆无。而这勋位,其余三位中书舍人也都已有了,只因裴绪年轻,资历又浅,入政事堂又是最晚,才未得着,却也是熬资历便可得的加封。
陈封早已料到是这结果,也不敢多言,只道:“是,圣上烛照万里。”
郑帝看着陈封,语气又有些庄重:“这几个功臣便是如此了。崇恩,朝廷对你的封赏,你可还如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