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是不可能的,吕蒙县就在北边呢。西下?他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没有明了的目的地,但他知道,他一定要逃向远方,越远越好。他猛地想起了“海角天涯”四个字,对,就去天涯,海南省,不是被称作“天涯”吗?可是,在列车时刻表上,他没有看到从涂州始发及途经涂州的列车开往海南省的任何一个城市,于是,他便退而求其次,想,去广东也可以啊?他捏了捏衣兜里的钱,估摸着,已经所余无几,无法去遥远的广东或其他某地了,甚至无法到达杭州。
不管怎么说,一路向南成了他的目标,至于南下多远,他还无法预料。
权衡过后,梦独购买了一张南下到一个名叫“大罗沟站”的小车站的车票,他不知那个地方隶属哪里,是归属上海还是浙江。购过票后,他差不多身无分文了,购票时,他粗粗点数了一下余钱,只有六块六毛六分钱,倒是一个好数字,他想,但愿接下来的南下之路也能如这串数字一样顺顺利利吧。
多年以后,梦独还为多年前能够成功逃离家乡而庆幸,那个时候,虽然身份证已经开始发挥功用,但是在绝大多数场合用不着身份证,其中就包括购买火车票、汽车票甚至在一些不太正规的旅店住宿等等,否则,哪怕他最后仍能出逃成功,但绝对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倘是在二十多年以后,虽然他身上藏着晁家拴的身份证,他也是不敢冒险出示的,一出示,大数据就能把使用晁家拴身份证的他和真正的晁家拴一箭双雕,晁家拴便只好提前出土了,也就没有了之后的一系列的惊悚和跌宕。
晚上六点多钟,已经摘掉口罩的梦独挤上了南下的列车。因为涂州不过是本次列车的途中站点,所以从该站上车的旅客并没有座位,上车后能不能抢到一个下车旅客腾出的座位,就要看每个人的眼力、脚力及造化了。
倘若梦独凭他的速度、体力、年龄优势,很容易抢到一个座位,但他并没有像别的旅客那样慌张而挤撞地抢座占座,而是站在过道里,他知道,坐在座位上的人,必得接受很多无座乘客的羡慕的目光。虽然从大概率而言,他在列车上难得遇到认得他的人了,但这个世界真的挺怪,有时在一个很小的地方两个相思的人却总是不能见面,有时在一个很大很陌生的地方却会与某个根本不想见到的人狭路相逢。不过,梦独还是决定,等列车到达他下车的地方时,他不能再过于小心行事了,毕竟,自己不是一只老鼠,想躲就躲想藏就藏,大可不必把自己束缚得太紧。从现在开始,他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与别人一样的旅客,只有心无旁骛,才不致于像是个被通辑的逃犯。
四、五站过后,当列车又一次进站停车时,有人下车,梦独身边有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在他对面的空座上。
其实,梦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也猜出了他的身份,虽然他未着军装上衣,但他下身的天蓝色军裤及他精干的小平头可以大致不差地说明他是个军人,是一名空军战士。
梦独谢过后,坐了下来,而这时候,刚上车的旅客脑袋飞快转动想找空座儿呢。
年轻人倒是对梦独一点儿不设防,说自己是第三年的空军地勤兵,此番是回老家探亲。梦独当兵时就听说过,空军地勤兵和后勤兵的义务兵服役期是四年。年轻人问梦独:“你也是当兵的吧?”
梦独苦笑了一下,心想:瞧我身上的军装滚得脏兮兮的,还有个兵样儿吗?但他还是笑着对这个战士说:“曾经是,我已经退伍了。”
“可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