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是当晚回去的。
相国等不上已走多时。徐布前等候很久,急急说盘问那几个衙役,衙役异口同声说与刘衡无关放走了,至于走哪了不知道。孟知礼盘问为何抓无风差点让冻死,衙役说无风越狱在外他们不知道。孟知礼问后来为啥不审了,衙役说再审皇子和你们不要了我们的命,哪敢再审。孟知礼问你们跑啥,衙役们有的说出差,有的说回老家过年,有的说不走皇子们活吃了我,各有各的一套说法,问不出来啥。孟知礼无奈,以擅离职守、看管不严罚了一月俸禄。孟知礼说本来这事我不用管,毕竟是我女婿么,难免会有闲话说我假公济私,可皇上临终有旨,我不得不从。所以这事还得从头管起。于是让衙役将告状乞丐找来收押,重新审理。
徐布前说:这些衙役仗着刘衡死无对证,正常手段是不会说的。我再和团长商量,从银徽章上入手。又说宫里找,可能还是让先生作说客,现在夏四面楚歌,各地都以救先生为名行攻伐获利之事,宫里坐不住了,可这么长时间了,不见三王子贤的面,老感觉不对。不过,颇超带我们的人马已到,独孤奢、离石、拓跋各一万人正在赶来,再有花将军在南边手握重兵,谅他们也不敢对先生轻举妄动。说了一会话,见无风乏累,便出去了。
无风躺下便睡了过去,昨晚到今天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劳心劳力的一天。睡不知几时,觉有人在身边躺下,浑身微凉、肌肤紧致,紧紧贴挤着两处绵软,知是婉儿也便不以为意。
可忽然惊醒,那右边的又是谁?婉儿是习惯进门向里面睡的,也就是左手边。无风嗑睡要命,睡下还以为是婉儿,那顾得了左右。这下婉儿左边睡下,右边明显不是婉儿。现在管她是谁,赶紧得弄走,婉儿知道就解释不清了。无风只能用手摸了摸,摸到南山峰。顾不得手感,用脚蹬了蹬,毫无反应,慢慢蹬下床。那人猛然起身,似要发作,借着微弱烛火看清赤身的一男一女,一惊,似要喊,忽惊醒,快速用手捂住嘴,半明半暗间分明是花木兰的脸。
无风坐起来摆摆手示意赶快出去。花木兰正欲出去,似又想起什么,镇定下来转身笑笑不走了。
无风见婉儿不语,起身拉了花木兰,怎拉也拉不动,低声道:你不出去要怎样?
花:出去?啥不说就让我出去?睡也睡了,摸也摸了,就没事了?
无风:你爬到我床上的好不好,我还没追究你了,你倒赖上了?
婉儿翻身,咳嗽,问道:你那说啥了?
无风说没说啥。
花木兰欲从阴影里走出,被无风拉住:好,好,你要啥?
花:答应我一件事,啥都好说,你把我怎样都行,否则我就喊了。
无风沉默,婉儿又翻身,花木兰看了看,又要冲,无风拉住:好。啥事?
花木兰:现在是说事时间?
无风:快去。转身上床又睡了过去。
到那日见大王子后,花木兰被羞臊一番,叫了侍女让上了饭饱餐一顿后,上床既睡,直睡到日落黄昏,再吃了饭,寻得之前客房,不想房内不生火,哪能待的住睡的下,只得回到无风房间,倒有火有饭,安宁舒适。
住了两日,遍寻花几朵不见,倒被女仆问了底朝天,知道不是无风带回的,便催赶快离府,花几朵不走:我是花将军的妹妹,凭什么让我走。女仆知无风和花将军关系,见又是花将军妹妹,无风虽没安顿,但怕回来问起打发走了不好交待。又见几日无人过问,便冷嘲热讽,伺候的不周到起来,寻思挤兑走了,无风问起只说自己走的,和自己无干系。花木兰倒不在乎,仍自顾自吃喝睡觉,倒把无风底细摸了个清楚。这夜正睡的香不想无风回来了,发生了这事,花木兰借机要挟,大喜,还想呆了,床上已有了动静,花木兰听了半响,婉儿说的没听到,只听那从未听过的声音,听到不敢再听,害怕自己失控,急急奔了出去。
婉儿却睡不着,又怕吵醒无风,浑身僵直躺了很长时间后,便不由轻轻翻覆,时不时不自觉唉叹一声。大被热气渐起,无风起了夜,仍觉一处僵硬无处安放,便逗婉儿道我要报昨夜之仇。婉儿紧紧抱了抱:你先嫑动,等我说完师娘的故事了再,这故事怎会如此曲折。
夜长无事,无风就这样静静地听着。
故事的前半段当归讲过,只是从黄芪女性的角度来看,多了几分少女的青涩细腻缠绵甜蜜,故事的后半段徒然峰回路转,凄苦异常。
“我爹和当归入狱后,我家便如同蹋了天,娘大哭一场,我年少无知手足无措,陪着娘一道落泪,再无少女吃喝玩乐心思。”慌乱了四五日后,眼看着瘦了一圈、愈发明艳的娘亲,抹干眼泪,无奈又决决地走出高墙大院安乐窝,从此踏上救夫之路。后来我才知,被保护的很好的、从不经人事的娘,找到京城唯一认识的、在太医院小有名气的师弟吴仁,打问消息、花钱探监、找关系搭救。师弟吴仁极其热心,消息能打问到,探监可以,但捞出来却遥遥无期,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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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还能看到回府的娘亲偶尔喜笑颜开,抱着我似寻找慰藉:托师弟的福,今天终于见到你爹和当归了,虽在狱中,甚好!再次开心笑道:天可怜见,你爹性命暂时无碍了!再次开心微笑道:苍天有眼,你爹终于没事了!最后展颜一笑道:你爹终于有救了!之后娘再无笑容,倒显得愈发清冷。再后来,娘似已麻木,不抱希望,不悲不喜,不急不躁,犹如心死的行尸走肉。
我开始不明就里,经历如此变故,渐渐知晓了世事。人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没经历过能晓得什么是世事艰难、生活不易。眼看着偌大的黄府人走楼空,跟着学医的徒弟,等不得我爹出狱,学不得医术,连糊口都困难,无奈一一离去,回家的回家,另投师的投师,自谋生路的谋生,爹的十七个徒弟走的只留一个师弟守在我身边。
这个师弟平时极不起眼,说是从小体弱多病不好抚养,家人担心养活不大就夭折,抽签问卦说寄养在别人家里或许可活。家人死马当活马医让其投在我爹门下,说:郎中的徒弟还怕生病?果然有道理,师弟拜师后,我爹特意让干些采药、制药、抓药、熬药,扶人、背人、抬人、压人,担水、劈柴、生火、做饭体力活动,教了一套养生煅体术,督促每日天不明就起床操练,身体锻炼的越来越好,配上药补倒极少犯病。只是不喜热闹,极少与人交流,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师兄弟们倒常常将其遗忘。师弟干完活,常常站在最外围听我爹的诊断,有师兄弟说说看法,他却从不说一句话。师弟走走路路总会随身带一部医书,闲暇之际也不说话,只专心读书。
眼看着不到一年时间,家人仆人一一离去,偌大的庄院只剩娘、自己和师弟三人,甚是荒凉。府里原来人多,有丫鬟在,夜里不觉什么,现在只剩三人夜里便觉害怕,便移到娘房中住,让师弟住在隔壁,师弟年龄虽小,毕竟是府里唯一的男人。娘每个月总要在夜间找时间探望爹,那吴仁说夜里能等到最“合适”时间,于是娘大部分时间都是深夜才回来,有时凌晨才回。我担心母亲,要陪着去,母亲说只能一个人去,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有个闪失怎给你爹交待。这可害苦了我,夜里不敢入睡,总觉四处都有古怪,总要等娘回来,大部分时间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一次梦中惊醒,抱住冲进来查看的师弟整整一夜。一次夜间雷声大作,我害怕至极摸到师弟床上,紧紧抱住师弟许久才止住哭声,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所幸起来发现娘才进门,也不言语,关门睡了三天。
常常是第二天醒来,师弟早已做好了饭等着我和娘。那段时间,我和娘整日为爹和当归担惊受怕,看原来人来人往的院子,现在竟人走茶凉空落落无一人,心里凄凄惨惨,精神恍恍惚惚,吃饭也是有了吃,没了也不觉饿,竟不问饭从哪里来,也不知饭竟是师弟做的。
看着娘散尽家财,变卖家当,托关系找门路,最终连房子也卖了。娘说只要你爹命保住了,啥都会有的,房子卖了算啥。但卖了府氐,我二人站在门外,看着昔门前车水马龙的府氐,一年时间却另易其主,一家人物是人非,不由悲上心来失声痛哭。
娘本不谙世事,哪会安排今后生活,便任由师弟吴仁介绍到一处药铺做工赚些零用钱。娘要带我,吴仁说你这情况,没人敢收留,好不容易托关系收留了,那药铺暂也只能让你一个人住。娘要租个地方,再寻卖房子钱时,才发现全都给了师弟吴仁找了关系,自己现在分文不剩,金银首饰早便卖一空,一时愣在原地,哭不出声来,两行清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胸前顿时打湿一片。那吴仁拉的娘的手,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却不想眼泪越擦越多,娘哭倒在吴仁怀里。
师弟说先让师姐到我家住。吴仁说也好,暂时住两天,等我这个月月钱下来了,给师姐租个房子,好叫你母女团聚。
娘道:哪能再让你贴钱,为了师哥的事,师弟已贴了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