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韩易斜过身子,指向四号和五号模特身后的那一件静静倚在墙边的长裙套装,正是徐忆如第一眼相中的那套,“那套怎么样?”
“非常好的眼光。”西格莉德笑着颔首,“这是本年度的第58号造型,由我们美艳动人的吉吉-哈迪德女士在时装周上首次展出。今天没能邀请到她,但并不意味着这套造型就有所逊色。”
“徐女士可以尝试一下。”
“太贵了啦!”小如用中文向韩易低声哀嚎。
“试一下又不会掉块肉。”韩易递出一个鼓励的眼神,“快去吧,我感觉会非常适合你!”
挚友极力怂恿,再加上徐忆如本来就对这套造型颇为心动,最终她还是站起身来,在PetitesMains的簇拥下,朝试衣间走去。这次巡回展,西格莉德带了四个PetitesMains一起出行,剩下的人,则留在了巴黎的工作室,完成高定时装周上预订的服装。
在法语里,这个词十分直白,意思是“小帮手”,他们是拥有高超手工技巧,帮助设计师真正完成成品服装的制衣工匠。一件设计和工艺极其复杂的晚装礼服,有时甚至需要五十个“小帮手”同时工作,累计一千个工时才能完成。
相较之下,哪怕是萨维尔街制作最精良的定制男士西装,所需的工时最多也不超过九十个小时。
这是个属于男人的世界,但男人是属于女人的。
极具智慧的名言。
与普通成衣不同,高级定制时装本来就不是为个人穿戴所准备的。不同的服装有不同的穿戴方式,必须有两三个助手协助,耗费一番功夫,才能穿戴齐整。
十五分钟后,一席白金色礼服的徐忆如,才款款步入展厅。
韩易能听到女性工作人员捂住胸口发出的惊叹声,男性工作人员略显粗重的呼吸,西格莉德-迪勒庞心满意足的轻笑,还有其中一位“小帮手”如梦呓般的低语。
“Madamedel'Epine(迪勒庞夫人),我们一只夹子都不需要用……这件礼服简直是为她设计的。”
“你应该知道,徐女士,欧洲对华夏的浪漫想象由来已久。在法语里有一个词叫Chinoiserie,意思是华夏风。十八世纪,或者更早,我们开始狂热地模仿一切与华国有关的东西。装饰艺术、园林设计、建筑、文学、戏剧、音乐,当然,还有服装。”
西格莉德-迪勒庞围着徐忆如,缓步绕着圈。
“如果看过弗朗索瓦-布歇的作品,你就知道,我们欧洲人曾经对中华文化有多痴迷。每个欧洲女人都想成为那个理想之国的公主,丝绸加身、黄金点缀,获得整个皇室的宠爱……马里亚诺-福图尼、让-皮埃尔-帕奎因、卡洛特-苏尔斯,在高级时尚出现之前,一代又一代的法国设计师就深受Chinoiserie的启发。最有趣的是,你知道吗?那叫嚣着把华国人赶出去的,二十世纪初的美国,在疯狂地模仿华国人的穿衣风格。”
似乎是察觉到这个话题在洛杉矶展开来不是特别合适,西格莉德不留痕迹地转移了话头。
“欧洲人喜欢华国公主,想要看到华国公主。不管是从哪里来的骗子,套上皇室公主的外衣,总能在欧洲获得礼遇和欢迎。我也是这样的人,徐女士。”
“我服务过诸多亚洲客户,尊贵的、富裕的、美丽的亚洲客户,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华国公主。一个真正来自那里的,能代表亚洲美学文化的女人。”
“今天,我看到了你。”
作为时尚设计师,西格莉德-迪勒庞不仅需要绘制图纸,更需要在集团内外阐述她的美学理念,用优美深刻的文字将人引入她的高定世界。
数十年炼就的口才,让她用含蓄但精确地方式,表达出了在场所有人内心的想法。
华夏公主。
聚光灯洒在徐忆如羊脂白玉般的肩头,泛起金色的涟漪。
她的身形纤细娇弱,是柳永词里的掌中飞燕、天上念奴。
对于现时欧美的主流审美来说,徐忆如有些瘦弱,但在高级时尚的领域,这正是最完美的风姿。
极华夏的美人,披上最西方的衣裳。
不同文化间的美学标准,在这方展示室里交汇、碰撞,最终完美融合。
“她真的太好看了。”奥利维亚轻声赞叹道,韩易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特地提到是为“朋友”挑选礼物,因此,奥利维亚的夸奖里,有意避开了任何会产生歧义的称谓。
但西格莉德-迪勒庞不知道这些。
“你的妻子再完美不过了。”西格莉德转头看向韩易,笑道,“不是吗,韩先生?”
“她不是我妻子。”
“那你还在等什么?”
很显然,西格莉德又一次错误的理解了二人的关系。
这也不怪她,谁会给普通朋友买高级定制时装?
这一次,韩易没有回答西格莉德的话。也许是没有听见,也许是故意为之,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徐忆如,有意去体会着那股特殊的情绪。
这是一次试验。
徐忆如一开始是笑意吟吟地听着韩易与西格莉德的对话,没有言语,也没有波动。
很寻常的误会而已。
但韩易良久不语的沉默,终于让女孩变了神色。
温暖和煦的公式化笑容消失,徐忆如眼底坚不可摧的磐石,逐渐开始松动。
“好看吗?”
她走到韩易面前,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