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去给六姑烫脚了,灶屋的门又锁着,衣裳也都洗完了,顾二丫左右看看,去捡了一把扫帚扫地。
石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眼瞅四下无人,问她:“你真听她的话不跑啊?要是她给我们卖到那些地方去呢?”
顾二丫看他一眼,慢吞吞道:“要卖早就卖了,还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吗?”
她看得很开:“倒不如好好干活呢。”
她的性子让她没法做到像巧儿那样左右逢源,可她也有自己的优点——打小就被迫干活,她勤劳能干不怕吃苦,眼里也有活。
等六姑烫完脚、春杏买完菜回来,就看见院子里头被扫得干干净净的,连墙角散乱堆着的杂物和柴火都被重新归置过了。
六姑满意地点了点头:“吃饭吧。”
这回吃的就不是路上的麦糠饼了,那麦糠饼是野菜混着麦麸和糠皮做的,粗粝干燥,剌嗓子,可就是麦糠饼也是顾二丫平日里吃不到的好东西了。
所以在看见春杏摆了饭桌,桌上还放着半只烧鹅、一碟麻香豆腐、一碗干笋焖肉、一例清炒菜蔬以后,顾二丫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原先心里还嘀咕六姑家里小呢,这会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天爷,她从小到大,哪怕是过年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不止是她,巧儿和石头也都两眼放光。都沦落到卖孩子的地步了,他们家里基本都已经捉襟见肘了,如今盯着那些吃食,一个个都口水满盈。
可他们也不敢擅动,都怕在哪里惹了六姑不高兴,转手被她卖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三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六姑反倒笑了,她给他们仨一人碗里夹了一块烧鹅,然后道:“你们放心,我也不是那些个黑心的牙婆,为了挣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你们只要听话,我保准给你们找个好去处,到时候甭说是烧鹅了,便是山珍海味你们也吃得,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指望着你们提拔我。”
有些不讲究的牙婆为了节约成本,连饭也不给货物吃,每日里只喂点水,把人饿得头昏眼花的,也省得他们逃跑。
她可不会无缘无故虐待这些人,顶多嘴上凶上两句,虽不至于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却也不会饿着他们,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里头什么时候就有出人头地的,再碰上个小心眼的,她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顾二丫可想不到这么长远。
六姑分到她碗里的是一块烧鹅胸脯肉,鹅皮灼烧过,透着油亮的光泽,里面的鹅肉粉嫩细致,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她吸了吸鼻子,却又舍不得吃,只夹了两筷子青菜配杂粮饭,眼巴巴地盯着那块碗里的肉。
石头和巧儿不管这些,他们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
等碗里的饭见了底,顾二丫才郑重地把那块肉放进嘴里。
浓郁的肉香侵袭口腔,鹅肉并不软烂,反而很有韧劲,一口下去还有微微的汁水流淌到嘴里,鲜香扑鼻。
顾二丫的口水流了又流,把那块骨头都嚼碎了含在嘴里吸吮着,直到没有味道了才舍得吐出来——可惜啦,太硬了,不然她连骨头都要吃进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