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女真人的战略

宣和六年，1124年，宋军进驻燕云六州，六州百姓十不存三，满目疮痍。接着报应就来了，没有了当地百姓的补给，十万的大军成了无根之萍，几乎所有的物资都要从外地运来，特别是粮食。大宋军队四处筹不到粮，无奈之下只好从运河拔调一部分粮草，千里迢迢的先水路，再经大名府、真定府，把江南的粮食运至燕云补给。《三朝北盟会编》中也曾提到，宋军粮草补给，从河南运至，三十石不存一石。由此可知百姓被金国掳走的严重后果。

不止如此，大宋这一次从女真人手中买下燕云六州，还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通过联合攻辽，女真人彻底摸清了宋朝军力上的底细。偌大的大宋，一个外表强大的大宋，其兵力竟如纸糊般孱弱，一个在女真人眼中极度富裕的国家竟只有如此兵力，这无异于一个不设防的金山摆在了女真人面前，唾手可得！

如果不是要对付辽国残余力量，攻下燕云当年金便想一并占了宋国。

好在辽国还有个耶律大石在顽抗，女真人挥兵西向，围剿辽国军队残余，才没有精力南下侵宋，这才让北宋多存了两年。

却说那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亲自领兵横扫燕地，将燕地豪族、工匠、民户掳掠一空，卷着大量金银和一百多万人口班师回朝，回到上京（今巴林左旗），阿骨打常去圣岛受辐射沐浴的后果终于爆发，一病不起，日加严重。八月二十八日，金主完颜阿骨打病死于“部堵泺西行宫”，传位于其弟吴乞买。

阿骨打几个儿子得不到皇位，却没有一点怨气，究其原因，这是女真人立国初期的继承制度。

这时期的女真族实行的是“勃极烈”制度，也就是一种平衡考量制度。女真人七大部落考虑继承人在议政、行政、军事等能力，以利于族群、部落的发展和壮大，而不是指定阿骨打的某一儿子继承。完颜吴乞买的能力和贡献在部落里除阿骨打之外最为杰出，在部落统治层中影响最大，自然而然就被阿骨打选为继承人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为了制衡吴乞买，阿骨打对几个儿子作了安排，有几个儿子手握重兵，是位高权重的将领。嫡长子完颜宗峻、二儿子完颜宗望、三儿子完颜宗辅、四儿子完颜宗弼（也就是兀术）都手握军队权柄。完颜宗峻在追袭辽天祚帝时受了重伤，一直没有恢复，历史上也死于1124年，因而失去了下一次争夺皇位的资格，而另三人则有机会争夺在吴乞买之后的皇位。结合宋朝的富庶及军力的疲弱，在灭辽后，从圣岛带回来的辐射躁狂症使三人的目标都指向了南边的大宋……

1125年（金天会三年），金国，上京。

金主完颜吴乞买召集重臣议事，完颜撒改、完颜斜也、完颜娄室、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完颜宗干、完颜宗辅（后来的金睿宗）均在其列，这些宗室大员正与皇帝吴乞买商议究竟继续西进清剿辽国残余势力，还是趁宋朝不备，进攻宋国，抢掠宋国的财富、人口？

那什么海上之盟，只不过是用来糊弄宋国那个文艺皇帝和那些满嘴道德文章的大臣罢了，当不得真。

圣岛上的辐射影响又岂是灭亡一个辽国所能消弥的？辐射的催化使得这些人的野蛮、贪婪、凶残、自大不可自抑地冒了出来。

“陛下，天祚帝已不足为虑，耶律大石又反出了天祚帝，丢下了十万部队，领三百亲信向西北面逃，那天祚帝已众叛亲离，我们的勇士应调回上京，稍作休整，然后挥军南下，把宋朝那些好东西都搬回来。那宋国的军队就是一群羔羊，不，是比羔羊还要弱小，趁他们对我大金还没有防备，以快速部队直插汴梁，不消两个月，便可满载而归。”完颜斜也向吴乞买建议，他是吴乞买的六弟，也是支持吴乞买上位的坚实势力，吴乞买对他信任有加，向来都是言听计从。

吴乞买似有所意动，转头看向完颜娄室道：“娄室，你意见如何？”

完颜娄室是女真人七水诸部长完颜白达之子，金史中称他是作战勇猛，刚勇果毅，深谙兵略，百战百胜，后来的第五位金国皇帝完颜雍曾这样评价他：“自国初迄今，言将帅臣，无能出其右者。”

娄室沉吟一会道：“陛下，那天祚帝已走投无路，臣以为需趁机将其剿灭，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若让其再次逃脱，重新召集北部契丹人反抗，我大金将士将又一次受损失，我们的灭辽策略或会功亏一篑。以臣之见，西面、北面部队不宜调回，必须将天祚帝擒获，占领辽国全境，才可杜绝后患。而伐宋之事，可先作战前准备，粮草、民工等可先行筹备，调东面部队到南京集结、训练，待灭辽后，再顺势南下，杀宋朝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则与我们的策略相符。”

吴乞买看看娄室，又看看斜也，这两位金国军队统帅意见相左，不好抉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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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相完颜撒改及其长子完颜宗翰也参与议事，吴乞买看向了撒改。撒改行了个礼道：“陛下，老臣认为灭辽攻势不宜改变，现在正是收尾阶段，正如娄室所言，擒住天祚帝才可言胜利，才可言灭辽。若被其死灰复燃，后果不堪设想。斜也的提议虽有可取之处，但两线作战必会分散我们的兵力，无法保障咱们两线都取得胜利。两者取舍，宜先灭辽，再攻宋。”

其实这是个很显而易见的选择，只不过吴乞买与斜也被宋朝的兵力之弱和繁华富庶迷惑了眼睛，就如“齐人疯金”故事里的齐人，在外面吃饭时看见了一锭金子，就不顾一切地去抢，即使那金子不是自己的。

其他的宗室都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赞成先灭辽者居多。可能是一直以来辽国的契丹人对女真人打压、欺负得太厉害，女真人刚刚才农奴翻身做主人，不把原来的主人彻底掀翻，又如何有翻身做主人的畅快感？

吴乞买又看向宗望、宗辅与宗弼三个阿骨打的儿子，三人相视一眼，宗望上前一步道：“南下宋国需要准备的时间起码要半年，不若先派探子把南面的地形、山川、道路、城池、军营、粮食等探查清楚，下半年再图入宋，把握也大一点。”他的意见也间接认同了先灭辽，再侵宋。

见大部分的臣子、宗室都不赞成此时进攻大宋，吴乞买点点头道：“斜也，朕任命你为征南元帅，下个月开始筹备征南大事，筹措物资，派出探子，做好南下准备。此次南下，目标为试试宋军虚实，抢掠钱米、人口，不求灭宋。娄室，加快灭辽进程，务必于上半年擒住天祚帝。”

金国未来一年的方略就此定下，几千里外的宋廷还不知道因为辽国天祚帝，让他们能继续繁华富庶，继续醉生梦死的生活，还可以苟延残喘多一年，一年后，还在做着全部赎回燕云十六州大梦的宋国大人物们，就会被现实狠狠地扇一耳光……

1125年，大宋、金国将风起云涌，大宋的盟友大金，将会给大宋一个大大的“惊喜”，狠狠地刺大宋一刀。

1126年，大宋将被金国踩在脚底下狠狠地摩擦，狠狠地羞辱，无情地鞭挞……

1127年，“靖康之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