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拾陆篇:花树丛中人

九门续 鹤引立 3044 字 1个月前

原作者:发财君

张夫人最近苦恼的事情也让张启山很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夫人解释,当一个张家的孩子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好。

莫测每周都要来几次,让张启山担心夫人是不是有什么病痛。当有一天他夫人找到他那里的时候他才晓得,原来她想给他生个孩子。她三番五次地让莫测帮她检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明明他们夫妻感情这样好,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这件事太不正常。

可是莫测的检查结果依旧是,没问题。夫人想了想,自己没问题,莫不是这张大佛爷有什么问题?可是张启山这人要面子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明示暗示着让张启山找郎中诊诊脉。

张启山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是问她:“这个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吗?”张夫人看他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怀是我怀,生是我生,张启山你没有发言权”。

张启山把夫人揽在怀里,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竟觉得时常气气她很有趣,“那我能为张夫人做点什么呢?”

张夫人把他的胳膊推开,“谁要你做什么,我要你去看郎中”。

且不说张启山在这长沙城里是个什么名号,就单单是自家夫人让自己因为这个去看病,也足够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了。张启山又把手伸过来,抱着她的肩,“我倒宁可是我有什么隐疾才好”。

张夫人觉得她男人怪得很,城里其他的官太太,虽然也不常走动,却也总能听见她们结伴去哪个寺庙求个子孙缘,有的明明生了好几个,还跟着去求。倒是她这没个一儿半女的,自己丈夫从不过问这件事。

她指着张启山,“你该不是早有子嗣不敢跟我讲吧?在你老家订过娃娃亲么?”

张启山顿时觉得,该让自己夫人少出去听些戏,遂只是露了个无奈的笑给她。

张夫人有些沮丧,靠在张启山肩头,贴着他的耳根讲:“你是怕什么吧?”

张启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没多做回答。

“可是……可是……就算你不想,该有也还是会有的啊”,如果张启山有什么刻意的行动她也就懂得为什么自己怀不上了,可是两个人之间太正常不过了,怎么会没有呢?

张启山见她的样子,也不愿让她再乱想,“张家可能是因为血缘关系,本就不太容易有子嗣。而且如果是跟外界通婚有了子嗣,保住的少之又少。就算子嗣有幸存活,母亲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是之前的这些都不发生,当一个张家的孩子,也不见得是好事”。

张夫人听了又惊又恼,“你是早就知道的?”

张启山如实回答,“你知道我父亲是被日本人残害的,但是你不知道我母亲吧?”

张夫人吓得一身冷汗,“你母亲……是外族?”

张启山点头,他母亲是外族,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他从小就知道母亲是因他而死,所以他后来只身一人来到他母亲的家乡又拼死保护,也是带着对母亲的记挂。不过这也给他带来了好处,他的张家血统并不纯正,所以张家继承人这个苦差事就轮不到他头上。他儿时亲眼见过那些血统纯正的孩子被拉去斗里放血,各个都是好好地出去,剩半条命回来,回来后用名贵药材救活,养好了再去放血。周而复始,优胜劣汰,最终活下来的纯正血统,就是张家的下一任族长。张家人的血缘,指的是血,从来不是缘。

张夫人双手掩面,她觉得悲伤又有些惊惧,张启山背后的这个家族,神秘庞大又无情。她幸而张启山这人虽然有些刻板,但好歹是有情有义的。

“所以”,张启山抚着她的背,“有个孩子有什么好?”

“若是真有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我已不是最纯正血统的张家人,但是我还是对这个有顾虑。张副官就已经是张家与外族通婚的第二代,但是他母亲也没得善终。不过好在他幼时便被带离了张家古宅,所以没有身负邪物”。

张夫人眼里含泪,“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真有了呢?”

张启山沉默半晌,只回答了三个字,“我选你”。

张夫人没怀疑过张启山对她的真情,但是这三个字竟答得她有些心冷。

她问张启山,“你为什么没有早些跟我讲?”

“如果我早跟你讲,你会后悔吗?”

这问题问得好,她当然是不会后悔,只是心里有些什么感触,想说却说不出来。既是如此她也没什么可讲,只是摇了摇头就进了卧房。

自从战事打到长沙,张夫人就开始不安,近来这焦躁的情绪越来越重,甚至有些影响她的正常生活,总是吃不香也睡不好,人都消瘦了不少。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张启山过去下斗的时候,她固然是担心,却也能吃能睡。因为她知道,张启山的原则就是下斗不拼命,哪怕是一身伤痕地回来,却也总是会回来。可是战争不一样,张启山要的是胜利。他不是莽夫,但若有机会让他牺牲自己去赢得满盘胜利,张启山一定会身先士卒。她始终还是怕,怕有一天这跟她同盖锦被的人盖着白布被抬回来,更糟糕的,或许是连尸首都分不清是谁的。她每次想到这里就开始阻止自己,她说过再多坚强的话,也生怕自己没有勇气一个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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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的军装三天没有下身,回到家时,双眼已然有些黯淡无神。张府的人都不大敢打扰他,家事上的大小问题一律都去请示夫人。夫人吩咐小葵弄了洗澡水,洗了热水澡总能睡得舒服一点。

张启山哪里需要热水澡,让他沾到床,他就能睡过去。没想到夫人硬是让他去泡澡,没办法,夫人爱干净,他也只能顺从。

估摸着张启山也泡得舒服了,夫人本想进去帮他擦擦背,却不想进去的时候,张启山已经靠在浴桶边睡着了。

“佛爷,佛爷”,张副官不敢进佛爷夫人的卧房,只能在门口叫着张启山。

“嚷什么”,张夫人迎出去,把张副官的话堵在门口,“一个当兵的,连觉都睡不得吗?”

张副官也为难,军队的事他都是能不问则不问,现下是有重要的事情,才来找佛爷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