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人,还在呼吸,还能进食和排泄,但他已经认不出所有的人,不管是你的目光还是声音,都会被他呆滞的眼睛阻挡回来,或者无声地吸入,没有反馈,那一双呆滞的眼睛就像一个深渊,你看不到底。
刘芸坐在床头,也不说话,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白说她就不说了,刘芸不敢去看那张脸,就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看着,或者干脆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床头柜上工作起来。
刘芸在这里的时候,老陈就走开去,去卫生间洗衣服,或者去医院的小卖部买点东西,或者去隔壁病房,找老乡聊会天。
刘芸在这里待半个小时,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五分钟,站起来,看看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想说再见又没有说,转身走了出去。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转眼就到了十月份,这天,刘芸还是和往常一样,四点半就离开了办公室,去康复医院,她走进父亲的病房,和老陈打了一个招呼,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
老陈和刘芸说,他要去小店买一个充气垫,这样刘老师坐起来吃饭的时候,把腰垫着舒服一点,不然,腰里都是空的。
刘芸点点头说好,“你去吧,陈师傅。”
老陈走了出去,刘芸低下头,拿起手机开始刷朋友圈,第一个,她找到了张向北,张向北的朋友圈,每天都会发布一些他们牧场的图片,图片中的牧场,每天都在变化着,今天,他们的第一个牛棚已经盖好,刘芸点了一个赞,抿嘴笑了一声。
“幺妹。”
突然传来了这个声音,让刘芸浑身一震,她抬起头,看到父亲的那张脸已经转向了她,脸上的表情开始生动起来,眼睛闪着光,不再像是蒙着一层薄翳。
刘芸颤着声问:“你,你,你醒了?”
父亲无声地笑了一下,问:“我这是在哪里?”
“杭城,你在杭城的康复医院里。”刘芸说。
“我在杭城?”老刘吃了一惊,“我什么时候来的?坐飞机过来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刘芸笑道:“是这里的救护车去接你过来的,你在重庆昏倒了,还记得吗?”
老刘摇了摇头,从昏迷中醒来,整个人就像是被一个开关打开,老刘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他找回去,能找到的最后记忆,是自己和一个小妹在宾馆里,再后面的事情他就想不起来,他想不起自己昏倒的事,更想不起自己坐救护车来杭城的事。
刘芸马上打电话给张晨和小芳,告诉他们,她爸爸醒过来了,两个人一听都叫了起来,说马上过来。
“杆子和珍珍那里我还没打电话……”
“不用打了,我去和他们说,把他们带过来。”张晨说。
刘芸笑着说好。
刘芸在打电话的时候,老刘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在床上,睡得太久,浑身软绵绵的,很想站起来走一走,脚接触到地面,人想站起来,身子一歪,却倒了下去,两只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刘芸“啊”地一声惊呼。
好在这时候老陈回来了,他把手里的充气垫一扔,跨上两步,伸手就扶住了老刘。
老陈叫着刘老师,把他扶回到床上躺下。
刘芸打电话给院长,院长马上就过来,一路小跑着来的,进来的时候还喘着粗气,他看到老刘就笑了起来,说:
“看到没有,每天对症下药,奇迹就会发生。”
刘芸赶紧说谢谢,谢谢!
院长走过去,弯着腰问老刘:“刘老师,你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觉,睡醒了,我的脚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老刘问。
“很正常,你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没有运动,腿部的肌肉都萎缩了,需要慢慢恢复。”
院长说着转向老陈,和他说:
“从明天开始,你每天用轮椅推着刘老师去外面的草坪上,扶着他慢慢走,不要心急,感觉累了就不用再走,很快会恢复的。”
老陈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