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又一声。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带着一股清冽的芬芳气息,那是沈暮守在他身边的味道。
“我在!”
曹宁一声声应着,不敢有丝毫松懈,鼠疫这种病,最怕的就是没有求生欲,只有想要求生之人,才能在痛苦中坚持下去。曹宁神情认真,任由顾怜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直到顾怜终于脸色舒展,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顾怜的病情又凶又猛,曹宁连着几日灌了汤药下去,这才让浑身滚烫的顾怜慢慢退了热,人也从昏昏沉沉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然而,脑中混沌的顾怜更加看不懂宋子殷意欲何为。
特别是当他惊奇发现,由鼠疫带来的疼痛正在减少,顾怜越发迷惑,难不成曹宁……真的是想救他的性命?
随即顾怜便立即否决了这个念头。
宋子殷老奸巨猾,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你姓曹,和曹珏是什么关系?”
也许是在病中,也许是曹宁多日的照顾让顾怜心中有了些许异样,他不再冷漠以对,反而看着曹宁,主动搭起话来。
“恰巧同姓罢了……”
曹宁不欲多说,瞄了顾怜一眼,转头专心熬制汤药,末了不忘警告道:“不得直呼三掌门大名……”
他这话让顾怜听着很是耳熟。
不过顾怜没有多想,只是姿态懒散了不少。他懒懒躺在曹宁为他重新铺好的被褥上,摸着身上被换过的崭新锦被,心中有了计较。
原以为是个曹家弟子,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卒子,顾怜眼中划过一丝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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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他落魄了,否则这种小人物,连和他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曹宁没看出顾怜的鄙夷,这是顾怜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曹宁虽然不说,但眼中明显是高兴的,不过没高兴多久,他久久未听到顾怜再开口,误以为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也是,他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曹宁有心求和,端着汤药递给顾怜:“喏,药好了”,说着咳嗽一声,语气中带着不自然的别扭:“抱歉,我刚才语气不好,别介意……”
顾怜显然有些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是盯着曹宁的肩膀处发呆。
曹宁顺着顾怜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恍然,这几日忙着照顾顾怜,忘了要换洗的衣物。此时他的衣衫上,还残留着干涸的呕吐物,已然有些发臭。
曹宁讪讪一笑:“忘换了,我马上就去换。”
顾怜眼神复杂,带着点困惑,又暗含一丝试探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为何在这里?”
曹宁搞不懂顾怜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将汤药塞在顾怜手中,没好气道:“不知道,不关心……”
热度正好的药汤在顾怜手中散发着阵阵热意,驱散了牢中的寒冷。
顾怜捧着汤药,笑了笑,略有讽刺:“你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救我,难道就不怕你们宋掌门机关算计,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这话让曹宁疑惑:“什么意思?”
顾怜没卖关子,懒懒躺下道:“你们宋掌门,可是千方百计想要我的性命,比如我身上的鞭伤,再比如,这次……鼠疫……”
他语调缓慢,好让曹宁听懂。
这话刚落,曹宁倏然起身,脸色青白,显然是被气到了:“你胡说什么!”
顾怜不屑道:“如果没有宋掌门的默许,那些老鼠如何能悄无声息放入这里,我是快要死了,可我也不傻,你们别想耍着我玩,咳咳咳……”
他说的狠厉,但止不住的咳嗽让这种狠厉大打折扣。
曹宁怔怔看着顾怜,似乎看透他的色厉内荏,想要教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们掌门光明磊落,我看你是病糊涂了,胡言乱语……”
曹宁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出了牢门。
他心中又气又恼,须臾气恼顾怜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须臾又想起顾怜眼中暗藏的恐惧与不安,心中的怒气顿时化为一声长叹。
他这一离开,便是两日没有再回来。
人在时,顾怜只觉得厌烦,毕竟是嘉阳派的人,顾怜实在无法对他提起好感,但这两日人不在,整个牢房都显得空落落,让人心烦意燥。
顾怜不由瞥向那个小小的泥炉,这两日没人生火,早已变得冷冰冰,就同这墙壁一样。
顾怜黯然,旋即又自嘲道,他在这一方小天地内,久未与人交流,如今宋子殷随意派来的一个小卒子,都能轻易调动他的情绪,让他心绪难平。
宋子殷,果然比想象中更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