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从殿里散尽了,进忠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挨着一旁的小凳悄然坐下,双手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熟稔地落在她腿上,缓缓按揉起来。

“冷宫那位悄无声息地去了,雨花阁那位,您看要不要顺势让她跟着一道走?”

进忠抬眼,低声问询道。海兰这人太棘手,如今儿子夭折、姐姐离世,她恰似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要是不顾一切跟他们死磕,真较起劲来,保不准要出大乱子。

毕竟人不要命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怕什么?”

嬿婉轻轻挑眉,指尖捏起一颗晶莹剔透、仿若紫玉的葡萄,悠然送进进忠嘴里。

润白的指尖擦过唇瓣,她身上的甜香,就此萦绕在他鼻尖。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

“永琪是腿伤复发没的,如懿是自己断了发,桩桩件件,任谁来查,也揪不出跟咱们相干的把柄。她心里头该恨的可不是咱们,而是另有其人……”

那葡萄是特供的好物,入口清甜,汁水满溢,果香刹那间盈满了齿间。

进忠惬意地眯起双眼,嘴角不自觉上扬,扯出一抹餍足的弧度,咂咂嘴又道。

“那……奴才斗胆,把船上那档子事儿传出去,搅搅浑水?”

如懿断发那惊心一幕尚在杭州,海兰远在京城,自是全然不知情。

只是,事发在御船上,除了他们几个当事人,便只剩富察傅恒与寥寥几个侍卫。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多疑、最是容易被鼓动。万一哪天走漏了风声,保不齐就顺藤摸瓜牵扯进来,到那时,可就真成了引火烧身。

这么一盘算,这步棋着实有些凶险,得不偿失。

自打永琪离世,皇帝就变得愈发多疑,越是这种人心惶惶的当口,行事就越得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罢了,此事不宜声张。”

嬿婉微微摇头,轻声慢语却透着笃定。

“她若是铁了心要知晓,自会想尽法子去探听。咱们何必主动蹚这趟浑水?不如就安安稳稳地坐山观虎斗,待时机成熟,只管坐享其成。”

这些年,嬿婉一路摸爬滚打,费尽心思才登上皇贵妃的高位。如懿这一撒手西去,按说紫禁城的女人堆里,就数她最为尊贵了。

往后只要把皇帝侍奉得妥妥帖帖,这宫里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理应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可嬿婉心底那股子不甘,恰似春日野草,疯长蔓延,压都压不住。

她怎会甘心就止步于皇贵妃之位?

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皇帝,不过嘴上念叨几句往昔旧事,便继续逍遥自在、快活余生?

这不公平。

她满心满眼只剩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如此舒坦。

这么多恩恩怨怨纠缠不清,过往皇帝永远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地瞧着后宫女人们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如今,她定要将皇帝也狠狠拉下水,让他亲身尝尝这宫闱争斗的苦涩滋味,唯有如此,方能消解她心头积攒多年的恨意。

“好嘞,一切都听令主儿吩咐,奴才定当牵着您的手,一路护着您到那中宫的宝座上去。”

进忠情难自抑,双手微微发颤着轻轻牵起嬿婉的手,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虔诚无比地将她柔荑贴在自己脸颊上,他目光炽热,字字句句都透着虔诚。

其实,这话前世也曾从他嘴边吐出,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再度出口,心境却一如往昔,忠贞未改,满是矢志不渝的劲儿。

“好!等本宫如愿攀至那至高之位,头一个要重赏的,便是你。”

嬿婉朱唇轻启,话音刚落,葱管似的手指微微一抬,带着温热体温的纯金护甲轻轻蹭过进忠下巴,动作俏皮又亲昵。

那护甲贴着肌肤,没什么尖锐冰冷的不适感,反倒是这突如其来的小动作,宛如一根轻柔羽毛,不轻不重地撩拨着进忠心尖,叫他心底无端泛起丝丝痒意。

“您这是拿奴才当小狗逗弄呢……”

进忠失笑,嘴上无奈嘟囔,那嗓音却软得不像话,恰似春日潺潺流水,比最柔的水波还要醉人几分。

瞧着是在佯装抗议,实则眉眼含笑,眼角弯弯,藏不住的受用,眼角炸开了花,,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二十载过去,他们都不年轻了。

进忠鲜少表露这样的少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