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八年的夏天,京城悲喜交加。
先是皇帝忽染风疾,口不能言,四体难移。君父有病忧,子民应有悲意。
又有诏旨颁行天下,皇帝册立皇长子为太子,并因病重不能视事,内禅于太子,诸礼速行。
大统传承有序,国本既定,将有新皇,总体而言,喜大于悲。
实际上人人都翘首以盼。
因为北方已经干旱近三月了。
在离北京城不远的保定府,盛夏的烈日下田土龟裂。
乡间,因为谷雨后就少雨,许多新坟上刚长出的草已枯死。
现在,有些穿着破旧麻卦的乡民扛着锄头四处奔走。
烈日照得他们汗如雨下,有人用胳膊擦着额头的汗,又用手掌笼着眼睛四处张望了。
“怎的还没到?”
“快了,就在前面,五月里刚葬下的。”
“走!”领头的挥挥手,“早一日把这旱骨桩打了,龙王爷就不怕了,一会会来行云布雨!”
新坟面前,死者的家人泪流满面接连叩拜:“孩儿不孝……孩儿不孝……您老早不走晚不走……”
“莫阻拦!”大义凛然的领头人推搡着那极力阻拦的家人,“要让你叔变了旱魃,把方圆百里的庄稼都旱死了,那怎么办?”
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人警惕又坚定地刨开新坟,破开薄棺,砸烂尸骨,而后齐齐跪地祷拜。
只有孝子贤孙号哭泣血,几乎晕厥。
【……俗遇亢旱,愚民辄指新葬尸骸为旱魃,必聚众发掘,磔烂以祷,名曰打旱骨桩。沿习已久,奸诈往往藉以报私仇,孝子慈孙莫能御。以禳旱为名,愚民相煽而起,蚁集瓦合。此岂惟亵渎天地且摇人心,请严其禁。】
【今畿内荒疫、旱蝗相继为虐,乞敕尽罢矿税……】
慈庆宫中,田义小声说道:“这是七月初二呈入宫中的。”
朱常洛心情沉重,沉默不语。
对于现在还愚昧的风俗,他没什么偏见。
一切不都是因为活着太难吗?
但是旱情这么严重,这保定巡抚汪应蛟所奏请的两事却与抗旱没有直接关系。
一禁风俗,二罢矿监税使。
也不能说毫无关系,灾年欠收,跟矿监税使担负着的敛财责任和他们自己的敛财欲望却没关系。
罢矿监税使是群臣的统一谏言了,而他们确实在为害一方。
大灾之后如果遇到矿监税使仍旧盘剥,又会如何?
“内帑存银已有多少?”
“回殿下,眼下,内帑存银计有四百三十七万余两。”
田义在一旁如数家珍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