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就是那么弱小。
“对了。”张文文突然想到,“这位病人是已经不能走路了吗?他和轮椅看起来是那么和谐,我的意思是他看起来是个很有经验的残疾人。我知道我这么形容不太礼貌,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布朗医生点点头,嘴角隐隐有一丝微笑,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很多病人都更习惯自己是残疾人的样子,但是很少有直接坐着轮椅来接受手术的,因为大部分人还是和人群生活在一起,大家知道你双腿健全,是不会允许你轻易坐在轮椅上的,这意味着你给家里的其他人带去了更多麻烦和困扰,原本你自己能做的事情现在都需要妻子为你做,原本你可以帮助家里完成的家务活,坐上轮椅之后,这部分工作便压到了其他家庭成员的肩膀上。
谁都不愿意额外承担一些工作不是吗?在家里也好,在公司也好。所以大部分人虽然心里已经认同自己是个残疾人很多很多年,但是生活上仍然努力和正常人一样。
但是这个陶先生很不一般,我的感觉和你一样,他好像完全习惯了和那张轮椅一起生活,而且那不是一张普通的轮椅,这把轮椅是特殊定制的,有很多很多奇妙的功能,简直就像是一个敞篷式小型移动城堡。”
张文文的感受虽然没有布朗医生那么深刻,但是他也的确察觉到了这个轮椅并非一般的轮椅,这让张文文想到了霍金的那个轮椅,总有人开玩笑说,“真不知道和世界说话的是轮椅还是霍金。”
这个陶潜,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文文的担心很快就成为了现实上的麻烦,陶潜非常生气,甚至认为这里的人缺乏职业素养,与一天前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文尔雅和浑身透着哲学家气质不同,下午的陶潜看起来像是一个战场上的士兵,而且是那种脾气异常火爆的士兵。
“我不认为我接受手术有任何问题,我已经早就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残疾人了,在我的病情自述中写的很清楚,很小的时候,大概在我小学的年纪,我就不喜欢我的腿,我觉得他们是多余的,然后,等我长大有了经济实力,读了书以后,我知道这种问题并非是我一个人面对的困境,世界上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存在着,他们有些获得了帮助,有些却没有,而没有获得帮助的人,人生永远都没有办法变好了。”
陶潜的话让人很难反驳,因为他的痛苦和绝望完全就在字里行间,在他紧锁的眉头和闪动着泪光的眼中。
天啊,他是那么脆弱和无助。
这件事情倒过来事实上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一个人因为知道自己要被截肢,从而惊慌、愤怒、痛苦,这个是可以理解的。然而这个人却因为不能截肢而愤怒,这件事情始终在正常人的思维中看起来是矛盾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