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戏楼里另外几个手艺人见陈拙性子孤僻也不愿亲近,趁着戏班的武生都去登台亮相了,便凑到了暖炉旁忙烘烤着冰冷的手脚,活了活气血,免得待会真等上台表演再出了纰漏。
天色渐暗。
风消雪未散。
一盏盏花灯被宫女太监们逐一点亮,大戏台上亦是灯火通明。
陈拙强忍着不去看那颐乐殿里观戏的西太后,他实在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那股骇人杀意,惊动此间的高手。
除了曲声,还有那些嫔妃、福晋的谈笑声。
等了多时,曲声忽转。
却听外面有声音唱道:“老夫山头来观阵,见一小将似天神!马到之处人头滚,剑砍枪刺尸骨横;这员小将前要问,快快叫他留姓名。”
却是唱到赵子龙单骑救主了。
开腔的应是曹操。
“得令!”
又一声接道:“呔,马前小将,通名受死!”
此乃曹洪。
“常山赵子龙!”
这是杨小楼的声音,怒音冲雪。
……
几个手艺人已渐渐听的入迷。
杨小楼的嗓音宽厚响堂,唱腔铿锵有力,隐带怒音,即便隔着风雪也能传进众人耳中。恍惚中,果真似是化作个意气飞扬、浑身是胆的将军,于乱军之中冲杀来去。
胆气一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连陈拙的心神也在这锣鼓、戏文的影响下渐渐放稳,不至于那么紧绷。
此人竟真能给他壮胆安神,好生了得。
常人只道练武、练功能练出神髓,不想这唱戏的气候一成亦有这等不俗的能耐。
小主,
正听着,半道上忽冒出个颇为苍老尖细的戏腔和着曲调响起。
女腔唱将军,竟引来不少叫好声。
陈拙双腿盘坐,气息一顿,袖中十指倏然一紧,眉头紧紧皱着。
虽未见面,但他已心知那便是西太后,整个颐和园能出声与那杨小楼相和的,也只有西太后。
陈拙眼皮急颤,双手手背青筋紧绷起伏,如在极力克制忍耐。
好在戏文之下,鼓锣更急,杀伐之气愈发浓郁,想是到了众将欲要生擒赵云的时候,斗起了武戏,戏文虽少,可叫好之声却不少。
那女声跟着一断,赫然是要收尾了。
张飞喝破曹军。
“呔!尔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呀?”
……
心绪渐平,陈拙已在着手准备。
他袖中双手一退,两手轻挽已悄然从乱发间、鞋底抽出十数柄飞刀,一收而没,藏入袖中;伸手再搁那背篼上一抹,三尺绕指柔当即从一条缝隙中抽了出来,绕上腰间。
不多时。
陈拙气息忽缓,直勾勾的望向楼门口。
来人了!
先前那位领他们进来的老太监冒雪而至,来的很快,眼珠子骨碌转了转,望向陈拙,“你……就你小子,大戏楼上的戏马上就要唱完了,你准备登台亮相。”
见陈拙愣神未能立即作声回应,老太监又没好气地道:“嗨,发啥楞啊,你走运了,洋大人说想瞧你那变脸的绝活儿。”
陈拙蓦的展颜一笑,咧了咧嘴,“多……多谢公公,小人晓得了!”
老太监翻了个白眼,又从上到下扫了眼陈拙,提醒道:“那便与我走吧,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陈拙闻言起身,摸了摸梁瘸子留下的老背篼,然后跟着太监大步离开。
“都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