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大火灼烧着自己身体的时刻,这般浴火之刑却也抵不住内心无边的愧意与愤恨,之后,便一片黑暗。
雕花木床之上,少女紧锁着眉头,垂放在身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唐瑛闻到了周围浓重的『药』味,不禁皱了皱眉,睁开眼时,正望见帷帐顶端垂坠着的金丝穗,她不由得一怔,自己床帏上本也有个金丝穗,那是母亲亲手为她所编织,十二岁那年失去记忆,却因着那唐婉柔喜爱便给了她。想到这,唐瑛不禁伸手去碰触那金丝穗,面『色』一怔,映入她眼帘的这双手,白皙软糯,不是她的手,这分明是一个小女孩的手!
她在哪?她不是被唐婉柔活活烧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
唐瑛环顾四周,一片熟悉的摆设,这是她的闺房!她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径直走向妆台拿起菱花镜。镜里的人儿软糯可爱,一头乌发半散,肌肤如白玉清润,粉腮贝齿。她怔怔地望着镜里的小女孩,这是她的脸,是她未曾烧伤的脸。
唐瑛手中的菱花镜怦然掉落,她慢慢握紧了手。上苍悲悯,她回来了!
“小姐,您可算醒过来了”一个身着翠绿『色』衫裙的丫鬟掀开流苏珠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到唐瑛面『色』一喜,“奴婢听见内室有声响,担心有猫儿进来,没想到是小姐您醒了,太好了,赵嬷嬷在给您熬『药』,一会儿就到”,说罢便走过来扶着唐瑛的手,轻声说着,“小姐您刚醒来可不能再着了冷,我扶您去床上坐着,要不,赵嬷嬷一会儿看见您在这窗边吹冷风又得心疼了。”
唐瑛看着面前的小丫鬟,正是她的一等丫鬟之一,玉竹。她有四个一等丫鬟,玉竹、白芍、半夏与茯苓,皆是外祖母在将军府细心挑选,陪伴在她身边一起长大,本为主仆却情同姐妹。玉竹沉稳,白芍伶俐,半夏活泼,茯苓恬静。
玉竹在十二岁那场大火后便消失不再,也是那场大火后,书意由二等丫鬟升为一等丫鬟,她越来越喜爱书意,对其他三个丫鬟也越来越冷淡。
后来呢,她嫁入九皇子府,府内又如何太平,侧妃姨娘,一个又一个地入府,她心痛却也做到了身为正妃应有的气度与责任,也是在九皇子府的那几年,她慢慢看出来白芍、半夏与茯苓的忠心,却也并不亲密,与她亲密无间的,依旧是书意阿。
之后,白芍却是死在了九皇子府,死在了侧妃的手上。
再后来,半夏生的貌美,为一将军所喜,当时已到了夺嫡争位最为激烈的时刻,为了巩固萧景焕的势力,她便答应将半夏赐其作为小妾,那人生『性』暴烈,最后半夏却是受尽折磨而死。
她的身边,便只留下茯苓和书意。
后来她母仪天下,生下太子萧桓,可内忧不解外患未除,当时强大的天锡国要以她的桓儿为质子来换得和平休战。萧景焕应了,可怜她的桓儿仅仅三岁。
为了桓儿,为了稳固疆土解决外患,她代子为质,书意请旨留宫照顾桓儿,茯苓请旨跟随。
七年后,她归国,茯苓惨死,桓儿病重,她得到一旨通敌叛国的罪名,换来一旨废后,换来外祖一家冤魂。
唐瑛闭上了眼睛。
罢了,不必再想,那荒唐的一生已不再,今生,我必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些负我伤我害我之人,一个,也休想躲掉。一切都得慢慢来过。
玉竹看着自己的小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心中一惊。她觉得小姐某些地方改变了,她想起小姐的落水,想起霁月阁里患病的夫人,想起辞书离家的大少爷,或许小姐这一次会看清那些的险恶。想到此,她不禁劝道:“小姐,您别怪奴婢多嘴,您这次落水太蹊跷了,您仔细想想,当时您身边只有二小姐,您真的是自个儿不小心跌落的?”
落水,十一岁那年夏天,她和唐婉柔在水塘旁玩耍,当时正值雨后,小小的她在丢石子,不时转过头对唐婉柔笑,突然她感到背后有一股力在推她,之后她便落水了,昏睡了两天,醒来后看到唐婉柔委屈娇弱的小脸。
她说:“长姐,柔儿不是故意的,柔儿不小心扭到了脚跌了过去,柔儿也不知道,柔儿,呜,长姐不要告诉父亲母亲,柔儿怕痛。”
她当时怜惜唐婉柔,并不觉得唐婉柔会推自己,便告诉父亲母亲,是自己踩到了卵石跌进了水里。
十一岁,十一岁,她莫不是重回到了十一岁?十一岁那年母亲刚刚病倒,病情不曾加重,是不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母亲呢?玉竹,母亲怎么样了?我要去看母亲”唐瑛匆忙地下地,内心不断翻涌,她告诉自己,来得及来得及,云姨娘还没有日日夜夜“照顾”母亲,她今生一定来得及救下母亲!上一世的命运,她便要从现在开始扭转!
“小姐,二小姐到了”门口半夏清脆的声音传来,仿若一支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