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轩城身陷于自己的思虑中,不曾意识到面上的神情已然愈发严重,一旁的赵韵瞧着唐轩城愈发紧蹙的眉头,唯不安地轻唤了声,这一声相唤,倒是将唐轩城自深思中引醒。
唐轩城回过神来,转而目露柔和地看向赵韵,思及先前所议之事,再且温声说道:“韵儿,一如方才所言,此事已定,断不必再为此费神”。
唐轩城说着亦轻拍了拍赵韵,语调更以柔和。
“我知晓你方才那一番话,并非出自本意,你做出这个决定,无非是不愿我陷入两难之地,这些年来,你为我考虑了太多次,每一次的决定都是为我而定,然而这些决定,无一不令你心生为难......”
“以前,我从未看出你的纠结与不愿,尽以为你便该同我持有着一样的心意,一起为这侯府的安定平和而努力,却是忘了,你我本为夫妇,你先行是我的夫人,而后才是这侯府主母......”
“侯府主母一名,理应带给你的是尊荣与自在,并不该是这诸多烦扰,而我作为你的丈夫,需给予你的是欢乐与平和的生活,而不是这些不虞与为难,更不该是这累累重担......”
“韵儿,以往是我误解这孝道为何,我依着自己的心愿做得这个孝子,所维系的不过是面上的母慈子孝,自未尽到真正的孝义,而我,更未尽得为人夫的职责......”
“这些年我亦未能同你敞开心扉相谈,只以自己的想法来判断你的感受,我错了多年,因了这些错处,你我方未有真正的开怀,连着阿瑛与钰儿亦受此影响......”
“那些过错我不愿再犯,如今,我唯愿你于这个侯府内生活得顺遂应心,所以往后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必因为顾虑到我的处境而做出违心的选择,只需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便好”。
唐轩城转而望向赵韵,眼中尽是柔意。
“韵儿,我是你的夫君,是与你相守一生之人,心意亦是与你在一处,若因顾虑到我的处境,反而令你多有愁容,甚至伤害到我们的孩子,那我这一生,都会心存愧疚......”
“处境再难,都会有化解的方法,眼前的困窘亦不可怕,可怕的是至亲之人,却因了这些身外之事而生出一些矛盾,为此介怀,甚至余生都存于这些矛盾的影响下......”
“我深知这番后果,所以以后,定不会再让这样的矛盾存在于我们之间,你我夫妇二人,本便同心同德,遇到任何事情,都该同心相抗......”
“在对待阿瑛和钰儿的事情上,我断不会与你的心意相左,在旁的事情上,我亦会与你站在同处,你是我的妻,是我该护你周全,而不是令你于这侯府内受尽委屈,反而处处因我而将就......”
“往后,你无须再为了唐家做出取舍,你的每一个决定,更无须为了仁义而定,你的一言一行,只需代表你的想法、你的意愿,如此足矣......”
“你要相信,以后无论在何种境遇下,我都会同你站在一处”。
唐轩城轻声说着这番话,而赵韵听在耳中,心中却是复杂,喉间亦多有酸涩。
这些日子以来,唐轩城的改变赵韵都瞧在了眼中,她虽是为此震动,却终究存有着些许不确定,她熟知唐轩城的性情,更加理解他心头重要之物,因而她明白,即便唐轩城有意为唐瑛取此公道,亦终究难在这诸多选择内做此抉择。
这并非是唐轩城的过错,只是他身处此位,不得不考虑周全。
赵韵理解唐轩城的处境,她同样不愿唐轩城因了这些选择而生出愁绪,更不愿这些事情影响到唐轩城的官途,便唯以妇德来告诫自己,遇事断不可任心意而为,既已身处侯府,当得这一府夫人,便需得明白身为主母的责任,知晓为人妻的本分。
在这偌大的府门内,所需顾及的事情太多,若一味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终究会犯下过错,便如同今日这件事端,虽是唐修辰与唐婧岚二人谋算于唐瑛,然而唐瑛终究未受其害,唐轩城与赵韵身为其父母,自不可抓住这一点恶念不放,反而将同族至亲逼入绝境。
为了整个唐家所考量,今日之事自该就此忍下,大事化小方为妥当,对于唐轩城而言,这是身为唐家长子的责义,是他理应为唐家和睦所做出的牺牲与付出,而对于赵韵而言,维系唐家内部的平和当是她的义务,更是身为侯府主母理应具有的气度。
唐瑛为此经受的恐慌与不安,在整个唐家面前,自是微不足道之事,她的感受更是无足轻重,赵韵心知于此,她从不愿唐瑛受此委屈,然最终却依旧违背着心意做此选择,其缘由便只是因了唐轩城一人。
赵韵并不在意诸人对她的责骂,可是她却须得为唐轩城考量,若唐轩城亦不肯原谅唐婧岚的过错,只眼瞧着她受尽刑罚,反而令其为世人所斥,那整个唐家,都会怨怪唐轩城的不通人情,叱其不顾唐家声名,只固守于这儿女私情,当是妄做唐家男儿。
家门不合,唐轩城自会心绪不宁,而此事一经传扬,唐轩城于官场上亦会受此负累,内忧外患,只会令唐轩城心神俱疲,难以应付。
待到那时,这场事端便会真正祸及侯府,伤了唐家上下的和气,甚至于损及唐轩城的前途,毁了他一生的铸就。
赵韵太清楚这些后果,才会做此决定,这个决定,瞧着是在唐瑛与大义之间做出个取舍,实际不过是于唐瑛和唐轩城之间做个选择。
赵韵选择了唐轩城,必会委屈于唐瑛,她为此不安,为此歉疚,却并无一丝后悔,因为她知晓,这便是自己真正的心意。
这些年来,无论事关唐钰,还是关乎唐瑛、关乎于赵家上下,赵韵均是选择了于唐轩城无害的那个决定,而这些个抉择,更在无意间告知赵韵,在她心中,最为重要的一人,从始至终亦不过是唐轩城罢了,她再如何自欺欺人,皆改变不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