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呀来呀。”还有的也直勾勾的看着我,并龇牙咧嘴的做着各种鬼脸,吓得我魂飞魄散,梨花带露。我的哭声一起,我七叔早已轻车熟路的拿起烧火棍,一个箭步跳上炕,对着窗户一顿乱耍,耍得我眼花缭乱,往往忘了害怕和哭泣,反而担心他把窗户砸的稀巴烂。那些人见我七叔如此生猛,一个个吓得抱头飘去,我奶奶则跟在一旁大声吆喝着,那时候我奶奶还没有卧炕,她还是一个正常的人,两年后我奶奶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才在炕上躺了整整八年,八年里,我奶奶也经常和窗外的人说话,也经常被窗外的人恐吓,和我一样。可我,先于我奶奶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那些人,那些事。
小主,
果然,可能因为我七叔过于勇猛,也可能因为我奶奶家里男人多,阳气旺,那些人老实了许多,路过时都低头疾驰而过,几天不再来打扰我,我会因此消停好几个晚上,那几个晚上,我妈眉开眼笑,心情大好。可是过不了几日,夜晚的我哭声再起,我八叔在家时也会照葫芦画瓢蹿出房门,拿着大铁锹一通猛砸,一阵大骂,砸的窗台地面邦邦响,骂的夜晚的乌鸦扑棱棱飞起一片,震的我的耳鼓嗡嗡叫,我同样会消停几天,然后再循环往复....
我就是这样在亲人们轮番的战斗中度过了我的孩童时期。我姥姥我大舅我妈给我想过无数办法,土的洋的,中的西的,上到科学的,什么安神的补脑的睡觉的各种各样的丸药汤药,我可没少吃,下到民间土方,什么招招魂儿叫叫神儿压压小人儿等等等等,光大神儿就来我家跳了好几回,可是对我来说统统不管用,我还是夜夜哭,夜夜怕,夜夜看见异样的它们贴在我家的窗上凶神恶煞,看见它们钻进了我的屋,对我比比划划.....于是我成了我们那一带的名人,因为好看,因为长了三只眼睛,因为是个夜哭娘,走到哪儿,用今天的话说:
“我都自带粉丝,圈粉无数。”不管是我能看的见的,还是能看见我的,他们总是围着我议论个不停,时不时的还要摸摸我抱抱我,都快把我烦死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五岁以前,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那时候我体格太弱了,动不动就要生病,一生病就得住院,一住院就得六七天,你说烦不烦。同样的孩子,同样是生病,别人吃点药就好了,我不行,我必需得打针;别人打针就能好,我不行,我必需得打点滴;别人打点滴就好了,我还是不行,我得吸氧,我得有大夫盯着,医院因此成了我的第二个家,假使我超过半个月没去医院,医生护士们就会诧异的问:
“那个洋娃娃这两个礼拜怎么没来呢?”
我五岁以前,还下过三次病危通知书,进过四次抢救室,每隔半年还得挖门子盗洞到处求人去买特效药,把我妈我大舅折腾的精疲力尽。我姥姥和我姨姥姥更是马不停蹄的找着民间的仙家给我看,每一位仙家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然,无能为力。最后,仙家们齐齐认定我生的娇贵,长的太好,容易招东西,还认定我的第三只眼堪比二郎神杨戬的天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能看清不同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我才被“那些人”欺负,才会体格弱,仙儿们神儿们道行浅,不能够使我完全脱离了“它们”,实在没办法了,医生和仙家都束手无策了,我妈也要放弃了,但,有诗云: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又一天,我从医院出来,遇到一位道长——我小的时候,我们那里经常有老道来往,我的家乡也有几座有名的庙宇,庙宇里常有僧道做法,老道们高盘着发髻,青衣黑鞋,目光烁烁,一看就不同凡响,那天,一位道长见了我,拦住我妈,询问了我的情况后,对我妈说:
“这个孩子折腾的差不多了,改个名吧,以后才能好养活。”
我妈醍醐灌顶的谢过道长后,开启了我的改名模式。我原来的名字叫佟艳红,艳而红,通俗易懂,按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既不尊贵也不繁华,既不张扬也不富丽,可是不行,别人叫艳红都没事,我不行,可能因为我长的实在好看,还有一只洞察万物的第三只眼,叫艳红太招摇,就改成艳丽吧,叫了一段艳丽,也不行,我还是跑医院,还是夜晚哭,还是累的我妈我大舅身心俱疲。那就接着改吧,我又叫过小红,小玉...名字改了五六个,效果很一般,这样又过了半年多,突然有一天,我姥姥灵光乍现,对着我说:
“干脆就叫你小傻子吧。”
小傻子?
对,就是小傻子,和我的可爱,我的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我的相貌和我的智商就扯平了,也就没人老来纠缠我了,说不定我就慢慢地好了。开始我妈不同意,一想到她千娇百宠人见人爱的女儿叫个傻子,那不是叫别人笑话吗?可是不叫傻子的我一如从前...我想我妈后来实在是熬不过了,想着我漫漫长夜的哭闹,想着我隔三差五的打针吃药,想着她年复一年的惊恐,想着道长的话,肯定还想着我此后的平安无事,一狠心,极不情愿的默认了我的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