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韦仲宰、高浔便押着义成、天平、平卢、兖海七千兵离了镇。这回却是向东南走,于兴安(交州属县)左近过了朱鸢江(西道江下游),便一路沿河鼓进,不快,日行不过三十里。这些都是高骈吩咐的,用意便是要将交州的兵往东边扯。
段酋迁使了赵诺眉守朱鸢县,嘱他勿战。赵诺眉从驩州、爱州过来是携了三万杂蛮的,自己麾下又有两万南诏军,以五万敌七千而不战,岂不大损国威,使群蛮生心?高骈以五千军大破范昵些时群蛮便有了不好的言语。安南群蛮所以归附者,说到底还是畏威,见破了交州城,败死了蔡袭,覆了一城的唐军,怕了!所以不战乃下策,只有战,摧败高浔,则高骈可擒——海门之军也不敢再动!赵诺眉并没有将这个意思与段酋迁平章,这老子是牛,范昵些是马,他便是风,三不相及的。得了胜,使捷报说去!
高浔离朱鸢还有三天路程,赵诺便使人在城东十五里伐木填沟,开了战场,与高浔下了战书。城中便开始椎牛宰猪,大饷士卒。三天后日出,赵诺眉在城中只留了两千军,押着四万八千军都在战场列了阵,他以南诏军居中突前,爱州土军兵马使杜守浊居左,驩州土军兵马使麻光高部居右。南诏军枪盾居前,弓弩在后,四千骑军翼于两侧,很是齐整。两边土蛮却是犬牙差次,各有花色,骑马的有,骑象的也有,裹犀甲的有,裸身的也有,着乌皮靴的有,赤足的也有,执槊带剑的有,执叉使棒的也有。
直到食时左右,唐军才缓腾腾地进入战场,裹着甲,列着阵过来的,也怨不得慢!阵也不知是个什阵,牛骨棒似的,两头厚,中间薄,薄处偏还是中军旗鼓所在。人马勒住,赵诺眉便踢马上前,一边觇敌一边喊话,那阵凹处跑出一骑黑马,猜是高浔,便嚷道:“高兵马,中朝君子亦猜人乎?说好阵而后战,便是裸身而来又何妨?”高浔嚷道:“君子不猜君子,若小人,无华无夷,无南无北,皆有以待之!”赵诺眉道:“公骂我为小人乎?”笑了笑,又道:“以地而论,诺眉确为边裔小人。高兵马,这是什阵?可愿赐教一二?”高浔道:“此乃诸葛武侯八阵图之一,以少击多,无往不胜!”赵诺眉笑道:“公欲吓我乎?”高浔道:“兵法: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公之军七倍于我,又无骑军,无此阵,我安敢至此?”赵诺眉笑,抬抬手便转了马。
这阵左右各在三千上下,中军只有一千,大概既要防骑军突他两翼,又有诱他直抢中军之意。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他留学成都时是听闻过的,并非子虚乌有之事,且高骈祖父曾平西川也是实,或者如何就习得了也是说不定的。赵诺眉想了想,决定先尝敌,遣出五百骑正面直抢唐军中军。
高浔挥动令旗,张在前面两边的天平军便开始拽弓、备绊马索。敌骑驰入箭程,弓拽满,两边令旗几乎挥动:“射!”上千支箭几乎同时飞起下击,箭矢交织,密如罗网,眨眼间,五百骑跌了近半。剩下的叫喝向前,很快就突进了阵凹处,两边便有枪槊横刺出来,紧着,前骑便栽跌在地,后骑随之,便跌成了一片,嚷成了一片。
赵诺眉猜测是着了绊马索了,没多久,厮杀声和惨叫声一时停止了,欢呼涨起,五百骑顷刻便尽,血腥味很快就钻到了鼻窦内。赵诺眉不仅闻到了血腥味,也感受到了士气在下跌,他很快便挥动了五千步兵,依旧是正面直扑。高浔令旗一动,天平两都便往中间靠,遮住了阵坎,同时中阵平卢两都各向两边移动。蛮军一入射程,四都弓弩齐射。蛮军亦射,可是落了后手,有的还在格箭,有的还在躲箭,还射过去的既不如,再还射过去的便愈发不如了。夫战,勇气也!赵诺眉便有些急了,急忙指挥两都骑军往敌阵后包抄过去,紧着便令杜守浊、麻光部高挥五千军前压。两边是动了,可并不果决,只是噪嚷得凶。
韦仲宰是第一次经战,手心不断在冒汗,想与高浔嚷一句什么,可是自己的耳朵连自己的话也听不明白,满耳都是鼓声,都是箭声,都是喊杀声。前面蛮军一接阵,那鬼哭狼嚎之声便翻涌上来,他看不到前面杀得如何,只知道天平军没乱,还是齐齐整整的。不多会,敌骑便抄到阵后,兖海两都开始齐射。这时,高浔令旗动了一下,中军义成军原地转向了阵后,前面扎起了拒马枪,后面都将了弓弩在手。很奇怪的,蛮骑竟又在往后面坎凹里冲,绊马绳一拽起,又是跌翻一地,血肉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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驩州、爱州的土蛮见南诏步兵根本冲不动阵,且割稻似的一丛一丛往下倒,便都止住了脚。赵诺眉挥着刀冲着杜守浊、麻光高部大喝。两蛮也扯了刀在手,冲着前面大喝,可前面还是要动不动的。赵诺眉没法,只得又挥五千步军上去。没多久,阵后忽然就大扰起来,开始他还没有发觉,回头时也不知道是为什,土蛮在喊,喊的什话也根本听不明白。土蛮很快就乱跑起来,好一会他才看到了,竟然有大队敌骑撞了过来,裹着黄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