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黄昏,四人在西市楼酒戏耍,因着白白赢了他人大注钱财,田令孜主张唤了一伙八个舞的、唱的,要来一个“八佾舞于庭”,正吃得半醺半醉之时,韩彝范宅内小厮跌跌撞撞寻上楼来了。说是韩文约疾发了,那个翰林医待诏段璲死活寻不着人,只知道往皮学士家去了。一家子人正急得没法。韩彝范一时酒也惊醒了,脚却软塌塌的。田令孜挥退女妓,低声道:“郎君,军容的病张扬不得,郎君且坐着吃三杯,定定神再走,令孜寻了医官先行!”韩彝范倒也立即明白了,他祖爷要了不得,这泼天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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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孜三个下了楼,罗元杲便道:“知道那皮学士住哪坊的!”田令孜道:“饥不择食,满长安城便一个会医的不成?”牛勖道:“也是这话,就近寻一家也罢!”马过来了,田令孜跳上鞍道:“可也不是这话!崇贤坊大觉寺傍有一个我本家的医官,汤剂、针灸皆国手!三郎,你等郎君下来!”牛勖应了,田令孜又俯身附耳道:“绊着他些!”牛勖懵着脸应了,绊他做什来?
却也凑巧,进崇贤坊不远,便看见陈晦骑驴过来了,田令孜唤过去。这陈晦听说急症,也不多话,拍着驴子便随着走。到了韩宅门口,田令孜便说是受韩彝范差遣请了国手来,管事的流矢让了进去,箭直就将田令孜俩人引入了内室。
韩文约的养子早没了,这时围在榻前的便只是几个妇孺,榻上的一声一声的呻,他们就呜呜咽咽的哭,烛光又昏,鬼气森森的。田令孜兀自过去将灯拨明亮,将在手里,呵开人,只见韩文约微睁着眼,身体觳觫,发黑的脸像见了活鬼般狰狞。一摸额头,竟是凉的,故做笑声道:“军容,国手至矣,不妨事的!”紧紧抓了抓他手,让开了位置。陈晦诊了脉,一声不言,取出一卷金针来。田令孜看着他一针一针扎下去,韩文约额上便有汗冒了出来,他卷袖便揩,待袖子湿透了,老阉的呻吟也止住了,一双眼珠子转着打看起人来。
田令孜流矢轻声道:“军容,郎君一会就回!”陈晦起了身,史了管家往外面去了。田令孜便吩咐人将了热汤、干净衣裳过来,动手给韩文约擦了澡,换了中衣、床席、被衿。韩彝范还没有回来,韩文约的状态倒好了很多,也不说话,只是将眼瞅着这个服侍在傍的伶俐人。韩彝范回来时,汤药刚刚煮好送进来。韩彝范伺候吃了药,韩文约也没话,很快就睡过去了。
田令孜便随陈晦辞了出来,陈晦擦着汗道:“写了方子方知是军容!”田令孜笑了笑,便问韩文约的病。陈晦大概是得了管家的言语,只是说并无大碍。田令孜便也不问了,使罗元杲随着送到崇贤坊。牛勖见陈晦去了,便问田令孜那时为何叫他绊住韩彝范,又如何不干脆歇在韩宅,明早便就榻前讨个职事。田令孜笑道:“欲速则不达!今后几天也躲着些!”牛勖道:“这又是为什的?”田令孜道:“为泼天的富贵!”泼天的富贵岂可以货易之道得之哉!
躲也须有法,田令孜便愁眉苦脸的寻起他兄长来,没两日,韩彝范便寻上门来了,嗔他作怪,又说他祖爷教他在宅中摆酒宴谢他的好,拖着便要走。田令孜不肯,只说失了哥哥,左右寻不着人。拉扯了一番,最后写了一封告罪的书子予了,韩彝范这才罢了。乱嘈嘈寻了几日,田令孜觇知韩文约休沐在宅里,脱了惯穿的绯服,翻出一件旧色黄服来穿了,便往韩宅去。
今天门上的小厮却不识他,田令孜也不提前事,用钱打点了,将拜贴递了进去。那管家一看却识得了,连忙去报给韩文约。韩文约才使陈晦扎了针,正躺坐在内院槐树荫子下说话,看了拜贴,倒是一手好字,问陈晦道:“国手,这田令孜可与你相熟?”陈晦道:“说不得熟,两年前,田公将他兄长接了来京,两个小侄儿水土不服,隔三差五又喜闹些小病,都是唤小人去看的!谦和知礼,很是难得!”韩文约道:“他兄弟之间可也和睦?”陈晦道:“就小人所见,倒真没的说!”韩文约道:“那如何又走了人?”陈晦道:“小人也不能知道的!倒有几句到耳的风话,说是田公兄长见他得了罪,又没了职事,趁田公外出,卷了一宅金帛走了的。”韩文约点了点头,使管家将陈晦送出去,再将田令孜带进来。
田令孜一跨进来便拜在了地上,韩文约招他过去,冷冷一笑道:“田令孜,那晚穿的绯袍哪去了?”田令孜唬得磕头道:“小人该死!”韩文约又是一笑,道:“你是圣谕处分的,那袍子便穿不得!”田令孜迭声应了。韩文约又问道:“今日如何又不穿了?”田令孜道:“回禀军容,小人与郎君相游时,只恨不能穿紫服以壮郎君威仪。今儿谒见,自知罪恶,恨不得裸身插尾,如何敢穿绯着绿!”韩文约不由地笑了起来,他也是一世奴才,裸身插尾这等妙语却没说过的!
“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