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入冬的清晨,薄雾笼罩着官道,两旁郁郁葱葱的山林也都被蒙上一层,犹如烟雾缭绕般,只能浅浅瞧见些路。
再远,便看不清了。
赶车的马夫不由将速度放慢了些,而见他慢,后方装着行李的马车也慢了下来。
可今日这天着实不好,半个时辰后,雾气不散反而渐浓,就连天色也有些阴沉沉的。
“这几日的天是越发不好了。”方尚青放下车帘,拢了拢衣袍,在棋盘中落下一记黑子。
可刚落下,便发现自己又中了圈套。
“入冬之际,又近青城,实乃正常。”
伴随着温润的声音响起,对面之人不紧不慢的落下一记白子,令他瞬间败落。
青城与山城临近不远,不仅名讳只有一字之差,就连每季气候也都相同。
临近入夏,便风沙肆虐,吹的人睁不开眼,可每当入冬前,都会连下多日灰蒙蒙的雾气,夹杂着凉意,预示着冬季的到来。
方尚青自然也只这个道理,遂也只是随口一言,更何况,看着再一次落败,被无声无息围剿的棋局,他不由向后一靠,笑道,“淮舟兄的棋艺倒是越发好了。”
若说曾经还能赢上那么一两局,那么如今便是次次败落。
当然,败落的方式也不一样,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对面之人什么时候给你下了圈套。
这也是方尚青一直没有失了兴趣,喜欢继续和谢淮序下棋的原因。
“那是你的心神散了。”
谢淮序是这一届的探花郎,而淮舟则是书院先生在他及冠的那一年取的字。
至于方尚青,则字言川,两人出自同一个书院,这届科举虽不如谢淮序,但也出身二甲,只可惜并未考中庶吉士,只能外放为官。
而两人此次就是在回乡省亲,祭祖的路上,而这也是朝廷给的恩典。
因为,若无差错,这一生,除了致仕,他们都将为朝廷效力。
至于此次回乡,就是为了让得中进士之者,安排好一切事宜。
因朝廷便根据这届进士的路程远近,安排回乡祭祖的时间,所以两人得到了三月的期限。
当然,这三月是包括来回所有的时间。
“你这是太自谦了。”方尚青笑了起来,只是心中确实舒服了很多。
毕竟,他心神有没有散,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不过,不得不说,淮舟兄就是有这个本事,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让人如沐春风,格外的舒适。
而在他身上,他也真真切切看见了,什么叫君子如玉,温文儒雅。
谢淮序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官场,向来不可独善其身。
同僚,必不可少。
……………
日头越来越高,雾气渐渐散去,只是天色依旧阴沉沉的。
晌午,马车停靠在了一处山林外,周遭高大的枝叶皆染了些黄意。
而此时,距离青城大概还需两日。
因怕耽误日后回京的时间,所以此次回乡,两人皆一路行程皆精简,在野外用膳也早已习惯。
两人的书童也在马车停下的瞬间,便从后方的马车拿出方布,桌椅,吃食,找了一处略显干燥的草地摆上,并烘上一壶热茶,
而谢淮序和方尚青一人坐在一边的折凳上,用着前一日买来的糕点,干粮,喝着温热的茶水。
虽并不多好,但到底也算不错了。
毕竟,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着实有些偏僻。
也就在这时,山林中隐隐传来些响动,犹如落叶被吹动的簌簌声,谢淮序并没有在意,可后来,这份响动似乎越来越近了。
近到连方尚青也有些察觉,两人的视线落在了后方,那几乎有半人高的枯草上。
忽然,两人对上了一双过份干净澄澈的双眼,而与之对比的,便是她小脸上一道道的灰。
巴掌大的小脸根本看不清容貌,只知应该年岁不大。
她蹲在枯草中,双手扒拉着一边,浅浅露出小脸,即便看不见全身,也知必然瘦瘦小小一团。
且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两…不对,应该是直勾勾盯着他桌边的好友。
方尚青挑了挑眉,来了趣味,笑问,“小丫头从哪儿来的?”
之所以没有说小乞儿,实在是因为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干净的不像一个小乞儿,反而如同被娇养长大,不知世事,懵懂天真的小姑娘。
可惜,半蹲在枯草中的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用那双乌黑的犹如珍珠般的双眼望着谢淮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