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谁能把机缘搞得跟个小学入学报名一样,也就秋意泊了。

老道他们也很知情识趣,面前这两个满脸都写满了‘怎么又来了?’,毫无半点普通修士遇到他们这等传承机缘的兴奋之感,再加上两人境界也算是挺高了,让人半路转修那是不可能的,能愿意帮个忙寻个弟子代为传承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老爷爷们是这么想的,秋意泊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秋意泊将取出了许久未用的花名册,往后翻了两页,本来众人还当是什么,结果看见随着书页跳动的留影都不禁怦然心动,哪想到秋意泊道:“还请各位前辈见谅,此乃晚辈幼时所录,现下名册上的师兄师姐业已修行有成,恐怕是不能代为传承了。”

众人只觉得有些遗憾,秋意泊翻到了空白的那一页:“若是诸位前辈不介意,可将姓名门派道统录入,对弟子的要求是什么样的……晚辈若见到合适的人选,便替各位前辈收入门下。”

众人一想这样也不错,就从老道先开始:“老朽乃是枯木山黎殊,亡于两千七百年前,道统乃是无上枯木万劫逢春密录,弟子若是与法咒有缘最是上佳,寻个地灵根就好……”

“我乃是周觅山不往……”

“我本是……”

很快花名册就录入完毕了,泊意秋言笑晏晏地说:“看来这岁星庙福缘不浅,竟能引得诸位前辈同来,我与兄弟眼瘸,竟是没看出这其中究竟有何妙处……”

黎殊真君笑着摇了摇头道:“今日是我等叨扰了……说起这件事,倒还真是个缘分,并非这岁星庙有何妙处,而是此处乃是地脉水流汇聚之处,我等不巧入了地脉,便被这井水给冲了进来。”

另一人接着道:“难休、不往、其飞几位道友则是被凡人带来此处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想来似乎也没多少年,哪想到一介残躯,还能有这般的缘分。”

说道此处,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露出一点笑意来——往日里闭关是常事,独行于世亦无什么不妥,可谁也没料到待成了一缕残魂后时间竟是如此难熬,还好他们遇上了彼此,在井底虽然不见天日,却也过得热热闹闹,好过了许多。

多年默契,众人也知道此时已经走到了尽头,心愿已了,别无所求,只道:“一道走吧。”

“也好,路上还能做个伴。”

“亏得没有下一世,不必再见你这人叫我糟心!”

“你倒是想,可惜没有下一世喽!”

秋意泊的舌尖顶了顶上颚,他道:“诸位前辈还请留步,晚辈还有一问。”

众人闻言便看向了秋意泊,有人笑道:“真君只管问,知无不言。”

秋意泊在刚刚他们录入花名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我观前辈等都亡于两千五百年前左右,当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诸位前辈殒身于此?”

黎殊真君好奇地道:“为何有此一问?”

秋意泊微微笑了笑:“晚辈气运颇佳,除却前辈等外,晚辈还遇上了数十位前辈,有合道道君,有大乘真君,皆是两千多年前陨落,乃至晚辈宗门中许多前辈亦是此时陨落,晚辈早有疑问,只是问长辈们皆是闭口不言,其中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黎殊真君一顿:“你是何宗何派?”

秋意泊道:“晚辈与兄弟皆是凌霄宗门下。”

“凌霄宗?”

“怪不得不说呢。”

黎殊真君抬了抬手,他眉目慈和,如今心愿已了,更平添一份宁静:“也无甚大事,约两千八百年前,凌霄宗朔云道君为魔道妖人引诱,堕入魔道,引发仙魔大战,历时约三百年,我等便是受此风波陨落。”

秋意泊与泊意秋心神大震,溢于言表,一众残魂皆是十分平静,对着他们半点没有受凌霄宗风波而陨落的怨气与不平,黎殊道君笑道:“如此秘闻,你们尊长自然是不愿告知你们这些晚辈的……凌霄宗昔年也是艰险,待仙魔大战行至最后才发现原来所谓泷河魔君便是朔云道君,此后更是连遣三位道君,十几位真君围剿朔云道君,自爆元婴将朔云道君斩于仙魔战场,无人不敬无人不服。”

“尔等也不必愤慨……朔云道君堕入魔道,其根本原因乃是昔年大衍宗设下天罗地网,正等着朔云道君陷入造化自劫,乱起心神,毁其道统,才有这等结果……不是朔云道君,也会是其他道君,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魔道为正道压制已久,蠢蠢欲动,非一人之力可扭转。”

大衍宗?

秋意泊注意到了这个关键词,面上却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泷河之战……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解惑。”

泊意秋眉间微动,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黎殊真君看向了泊意秋:“小友,你可还有什么疑惑?”

泊意秋颔首道:“前辈可知?我们这一界中已有两千多年不曾出现道君了。”

众人一怔,纷纷看向了黎殊真君,黎殊真君皱了皱眉头:“此话当真?……怎会如此?”

“我等也不知。”泊意秋道:“我们只是听掌门真君是这般说的,门中有几位真君困于大乘巅峰已久,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去外界寻求突破之法……我有幸去过一次外界,名为苍雾道界,苍雾道界中便有三位阳神道君,而我界却无一真君能够突破道君之境,委实古怪。”

秋意泊也道:“若是我凌霄宗无道君,还能算是因果报应,可太虚门、归元山、百炼山、百草谷、合欢宗、大光明寺……无论是偏门左道,亦或者万年之宗,无一人能叩问道君之境。我道前辈想问什么,我界如今为他界渗透,对方有道君坐镇,我等只能坐以待毙。”

一众人沉默了下去,于此处者境界也只有黎殊真君一人算得上是高超,道君之境距离所有人都太远了,秋意泊接着道:“晚辈今年三百余岁,已是合体中期修为,假以时日,必能叩问道君之境,今日道君一问,他日便是我之一问。”

“什么?你才三百多岁?!”一众残魂震惊莫名,突然就领悟到了为什么秋意泊对于这件事这么关注了——三百多岁,气运绝顶,能将他们一口气都放出来必然是天灵根,道君之境……触手可及!

黎殊真君神色莫名:“你可是洗剑峰门下?”

秋意泊毫不犹豫地说:“是,朔云道君算起来,应是我师。我三百余年前自春宴拜山,于传承洞天中与朔云道君一晤。”

“原来如此。”黎殊真君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之情,他道:“我境界低微,于此高深玄妙之事实在是知之甚少,不过是早生小友几千年,才能知晓一二内情——昔日朔云道君迈入造化之劫,只差一步便可得证造化,却于此时入魔,我师曾言,朔云道君一事,天地同悲……再多的,我便不知晓了。”

天地同悲?

秋意泊还未想明白,黎殊真君却摆了摆手,“多的不必再说,我们也该走了……如此乱世,扰我心神,不如早些归去,免生遗憾,就此完满,已是幸事。”

说罢,他转身向众人走去,一众人也缓缓掩去了担忧之情,只笑道:“黎殊师兄,你这话说的……”

“有这位小友在,我们又平白担心什么呢?”黎殊真君笑道。

“哎,其实我还想听听门中还有传承否……也罢也罢,不如不听!”

他们言笑晏晏,身形却逐渐散去,方才的喧闹似乎只是秋意泊与泊意秋一场幻梦,秋意泊看向了泊意秋,“你还记得吗?”

“记得。”泊意秋缓缓地说:“剑名景天,凌霄宗千叶峰第三十四代弟子邱兰宇所佩,于泷河一役中陨落。”

“剑名长庚,凌霄宗浣花峰第三十四代弟子邱松明所佩,于泷河一役中陨落。”

“剑名若水,凌霄宗凌霄峰第三十二代弟子王若水所佩,于忘情之劫陨落。”

“剑名离情,凌霄宗千叶峰第三十二代弟子邱恒所佩,于忘情之劫陨落。”

“剑名任我,凌霄宗苍焰峰第三十二代弟子……于忘情之劫陨落。”

“剑名随然……于忘情之劫陨落。”

他记得当时在剑冢的时候,看见有三十八把长剑,皆为凌霄宗三十二代弟子所佩,五峰皆有,而陨落的原因全是忘情之劫。连朔云道君也是因忘情之劫所陨落,他们还猜这到底是什么劫数。

还有一个泷河一役。

泷河魔君就是朔云道君,朔云道君就是泷河魔君……前面那些三十四代弟子参与时,恐怕宗门也以为只是参与了一场仙魔大战,而后面这些与朔云道君同辈陨落于‘忘情之劫’,便是得知泷河魔君便是朔云道君后,为杀朔云道君而抱着必死之心去的,所以他们的剑上写着‘忘情之劫’,而非‘泷河一役’。

当时他们还猜测是什么精彩的恋爱修罗场,可惜修罗场是猜中了,恋爱却是没猜中。

留情剑被泊意秋放了出来,横于膝上,他慢慢地抚触着留情剑:“剑名留情……当年朔云道君,留情了吗?”

对于这个便宜师傅,他们一直是可有可无的状态,能修太上忘情还是因为觉得适合就随便练练,毕竟包括爹、三叔、掌门真君……在内,都曾经提点过他们太上忘情难修,宗门中更有数位道君、真君因修习太上忘情而陨落。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惨烈的方式。

引朔云道君入魔其实是很好解释的,魔道想要逆风翻盘,当然要对正道第一战力下手,杀掉朔云道君能使正道实力大减,而引得朔云道君入魔他们魔道实力就能大涨……更有一个象征性的意义:你看,连正道第一的道君都投入了魔道,我们才是天命所归。

毕竟民心可为。

秋意泊低声说:“你还记得和梨潇道君有缘的那位吗?师祖当时是怎么说的?”

“梨潇道君自知无法叩问造化之境,心魔已生,在无法自持之前自绝于剑冢之中……”

他看向泊意秋:“这样的功法,还要修吗?”

泊意秋目光微动:“这有什么,大不了和你一样直接换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