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真是为了追寻更高的境界吗?
——是,因为只有当自身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获得只存在理想中的自由。
秋意泊一手用力一扯,锁链应声而断,门中万千风光化光而来,彻底冲碎了这扇门。
是,但我修仙,是为了让我过得更好,而不是为了让我活得像个木偶。
……
秋意泊突然咳嗽了一声,从顿悟中醒来,他一手捂住了嘴,大口大口的吐出血来,衣袖根本阻挡不住,殷红的血液从手指的缝隙里溢了出来,他的修为从一线合体后期掉落到了合体中期,又从合体中期掉落到了合体初期,几乎要掉落大境界的时候才勉强止住了,金虹真君在侧讶异地看着秋意泊,他以为秋意泊顿悟,应该境界飞升才是,怎么不升反降。
秋意泊过了许久才平缓了下来,他毫不犹豫地吃了一颗丹药,稳住了体内伤势,方才一瞬间太上无情逆转,道统险些被破,这才让他境界掉落。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多谢你指点我。”
“怎么了?”金虹真君笑道:“你境界险些掉去化神,还要谢我?”
秋意泊两只袖子上都沾满了血,他起身将衣服脱了,很干脆的捞过了一旁挂在塌上的金虹真君的外衫擦了起来,边伸出一手:“茶。”
金虹真君亲自为他倒了一杯冷茶,秋意泊仰起头漱了漱口,将喉咙里
的血腥气都一扫而空,这才将自己收拾地勉强能见人了,他又坐回了塌上,长舒了一口气:“要不是师叔指点我,我恐怕没有那么快发现……这道统真是要命,挖了坑等我跳呢。”
“我就说我练起来怎么那么顺遂,这道统有点问题在身上的,也不知道老祖当年是怎么弄出来的,莫不是脑子有坑!”
此前泊意秋与他说那事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心思紊乱久久不平,但当时只是猜测,金虹真君再度点拨了他,他才发现太上忘情其实是有一个弊端的。
它确实是有个门,确实也帮着他封锁情绪,平时小打小闹的锁了也就锁了,天长日久之下也就消磨干净了,可大喜大悲哪里是这么容易被消磨的?都被关在那扇门里。
有了那扇门,对于太上忘情而言确实更易修行,进步也飞快……可既然是门,总有关不住的一天,到时候万千喜怒哀乐一道涌现,他扛得住吗?
是个人恐怕都扛不住。
于是秋意泊选择了不要那扇门,他并不需要那一扇门,修行可以慢一点,但不能要这种积毁销骨的偏门左道,还是那句老话,以他的资质,难道还必须要这种邪门的手段吗?况且他认为所谓大喜大悲,就是要慢慢消磨才好,今日不哭总有哭的时候,还不如该哭的时候哭,该笑得的时候笑。
哭过了,笑过了,也就好了。
这应该是太上忘情道统的不足之处。
秋意泊突然愣了一下,他想到了孤舟真君——他记得孤舟在时都是面无表情的,但他也知道孤舟真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淡寡言,他确实性子如此,但大概度和温夷光差不多,对着熟人也是会笑会说话甚至还能开两个冷笑话的……然而实际上,他记得在孤舟真君前往他界寻求道君机缘之前,他就已经到了不能够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的地步。
无情道脱胎于太上忘情,且无情道更加极端。因为太上忘情太难以把握那个度,无情道就干脆一刀切了。既然是脱胎于太上忘情,那么这个偏门说不定也学过去了。
那么孤舟真君是不是已经到了那道门快压不住的时候?
孤舟真君,危矣。
秋意泊第一个反应是告知凌霄真君,想办法把孤舟真君找回来,转念一想找回来又能如何?孤舟真君当年距离突破也只有一线,实在压不住了才决定远游,他就算告诉了孤舟真君有这么一道门又能如何?他那道门已经压不住了,回不回来都是要放的。更何况,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人。
还不如提点一下温夷光呢。
秋意泊觉得他和温夷光可以称为:好一对难兄难弟。
“说给我听当真合适?”金虹真君微微挑眉道——当着他的面骂凌霄宗老祖有病?
“师叔又不是外人。”秋意泊叹了口气:“这可太难办了,师叔,我突然觉得我似乎修了一个有问题的功法。”
“无情道风险极大世人皆知。”金虹真君道。
秋意泊摇了摇头:“其实我修的是太上忘情,无情道是脱胎于太上忘情,这才是洗剑峰真正的传承。”
金虹真君一顿,他没有想到秋意泊就这么告诉他了——这比当着他的面骂宗门祖宗还要命,他笑问道:“你都告诉我?我想想……”
“一个红尘诀你告诉我了,还有太上忘情,你还有个秘境,你这般将全副身家都告知了我,以后我若与你反目为仇,你该如何?……嗯?长生?”
秋意泊抱着膝盖摇头说:“其实我还有二三十个道统,秘境我有四个,我炼器学的其实是另一门无上道统。”
金虹真君顿了顿:“……那么多?”
“你也说了,我是天之
骄子。”秋意泊笑得很坦然:“今日告诉师叔,是因为我当师叔是至交,师叔若是遇险,我愿为师叔两肋插刀,以身替死。哪日师叔要是又与我翻脸了,那就是我自己眼瞎,怪不得师叔,我死之前最多就是和师祖告告状,让师叔为我报仇——把你骨灰在我墓前扬了,以解我心头之恨。”
金虹真君愣了愣,心中难以言喻,不由笑道:“你不是说怪你自己眼瞎,不能怪我?怎么还要与孤舟告状?”
“那不是一回事。”秋意泊也笑:“我自己瞎是我的事,师叔唬我那是另一回事。”
金虹真君轻笑着碰了碰他的头:“此生必不负你。”
“豁,师叔你上回见面还说想让我早日尝尝渡劫期的滋味。”秋意泊啧啧有声:“那样子,感觉就是在盼着我早点死。”
“让你尝尝渡劫期的滋味,省得一天到晚你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看我。”金虹真君说着又将一杯茶塞进了他手中:“喝吧。”
“师叔,我那不是看疯子的眼光。”秋意泊道:“我那是在看疯批美人!”
金虹真君没听懂‘疯批’是什么意思,但很显然感觉上不是个好词,美人二字又略显轻挑,偏偏秋意泊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好像是在很卖力的夸他一般。
秋意泊凉嗖嗖地开口:“别想了,就是在夸你呢,师叔。”
金虹真君低眉浅笑,“你真有意思,长生。”
“我都不愿放你走了。”
秋意泊反道:“这我倒是能做主,师叔这就叛门随我回凌霄宗吧!我辈分高,收了师叔当弟子,你还是掌门师弟。以后师叔管我叫师傅,我管师叔叫师叔,咱们各叫各的,不影响什么,反正凌霄宗山头也多,师叔单开一峰,照样是峰主。”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金虹真君道:“小心叫我掌门师兄听见了,你恐怕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那就有劳师叔护着我了。”秋意泊当真侧目看了看后头,嗯……他最近好像非常容易立fg,说人人到,说鬼鬼来,要是真给太虚真君听见了就挺尴尬了。
金虹真君看他鬼鬼祟祟往后看的样子直笑,秋意泊道:“不过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了,师叔借我个地方让我闭关疗养一段时间。”
“我替你疗伤便是。”
秋意泊:“师叔还是接着赏花看云吧,我这乱七八糟的还是自己来比较妥当……师叔啊,要不你跟我一起闭关吧。”
金虹真君问道:“嗯,作甚?”
“我有个仇家,道君。”秋意泊道:“我都愿意替师叔两肋插刀了,师叔也该替我两肋插刀才是,师叔努努力,下一步就是炼虚合道的大能,到时候师叔替我和对方做过一场,我在后头给师叔摇旗助威。”
金虹真君:“……出息呢?”
“出息没了。”秋意泊一摊手,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道:“师叔带我过去吧,再聊两句我就该吐血了……哦对,师叔衣服记得帮我处理一下,搞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削了我一顿,到时候师叔你可就说不明白了。”
金虹真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两件满是血痕的外衫躺在一处,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秋意泊却神色古怪了一瞬,双手一合,那两件外衫陡然消失不见了。
不是进了纳戒,不是化作了齑粉,不是被扔进了秘境或者其他空间,而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修真界里头再普通的布料都是带有自清洁功能的,而这两件衣服之所以没有自清洁,是因为沾了秋意泊的血。秋意泊已经是合体修为,这样大体量的血液中灵气含量远远超出了布料能吸收的临界点,吸收了它相当于自毁,故而衣服不会再吸收它的血
——这是一个底层逻辑。
毕竟衣服上沾了血穿个一时半会儿的没什么问题,要是衣服炸了那可就等于裸-奔了,那当然还是有衣服穿比较好。
这衣服也不太好处理,毕竟是秋意泊的血,灵气含量超标,随便乱扔容易被野兽吞噬,而化为齑粉那到底也是粉,至于被什么有心人取到那更倒霉了。一般不讲究的方式就是把衣服收起来完事儿,讲究一点就得把衣服用天地异火烧干净。
秋意泊刚刚是懒,毕竟刚掉落小境界,能不动就不动,但后面他一拍手,却是领悟到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很难以描述,就跟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让它彻底消失,我能做到,我可以。
所以他就试了一试。
然后就成功了。
金虹真君见状微微一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