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香注意到三娣的身上还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脚上罕见地穿了一双像雪一样白的布鞋。
这双鞋,是荔香发了工资,在镇上的集市里买的,送给了三娣。
这是一双改良的芭蕾白布鞋,鞋头上描着一绺小红花,是顶时髦的鞋样,当年的每个姑娘都梦想有一双。
三娣总是最卖力气,最帮衬荔香,谁叫她最老实呢,荔香心里一直记着她的好。
这双鞋自从送给三娣后,从没见她穿过,以为是不好意思穿,其实是因为爱惜,舍不得,二妹好几次想偷去穿,被三娣发现后抢回来藏到高高的屋梁上面去。
“嫂子,你快睡吧,累了一整天。”
三娣的眼睛里有泪,但含在眼眶里,不掉落,由热变凉,风干成冷冷的膜,扰人视线。
荔香知道她心里还委屈着,受了委屈的人,眼泪掉不下来的,都消融在了心里,从此变成大块的、硬硬的烫伤。
荔香抱住三娣,默默地在心里作下打算,言辞也变得很是殷切地说:
“如果觉得家里实在待不下去,嫂子去借路费和托人,你出去打工。去北方也好,去南方也好,以后认识了别的男孩子,嫁出去,不想和家里来往,就不来往。不要哭,以后还有很长的路!”
荔香注视着三娣,眼神真诚与期盼,想要她一声确定的回应。
“嗯?”
许久,三娣才抬起脸庞,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抿着嘴,害怕喉咙折断了会跳出来,很沉重地回答:
“嗯!”
“你相信嫂子一定会帮你,先耐心地等一等。”
荔香许下保证,也希望三娣能坚强。其余的,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只好劝三娣也快回去睡。
睡一觉,太阳照常升起。
三娣垂下眼睑,老实地说:
“好,我去睡。”
这一天,太阳直射南回归线,北半球的牛屎陂的夜晚很长很长,似乎没有尽头,直到太阳重新升起,才有了定数。
桃之很乖,一整夜都没哭,荔香算是睡饱了觉,恢复元气。
清晨,天光微微,桃之才呜呜呀呀吵着要奶喝。
荔香拉开窗帘,打开木窗门,扫去窗柱上昨夜才结的蜘蛛网。然后抬头看了看天,朝霞刚刚散去,太阳爬上来,半梦半醒地红彤彤。
荔香回到床上半倚靠在床栏,半寐着把奶头送进桃之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