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娣的坟

茧中的她 春澌 1168 字 8天前

荒凉的牛屎陂,何时这样地热闹过,何时这样多的人。有挑着皮胶桶的,有扛着锄头的,有两手空空的,王屋村的人也淌着河坝过来了,蓝河村的人起早预备到牛屎陂的地里干活的也留下了。

男女老少,交头接耳,喁喁私语,摇头抹泪,低声哀叹地说:

“可惜了,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脸色煞白的荔香拼命地推开了人群,她的脚踢到一个画着骷髅图案的空瓶,瓶子闷闷地响了一声,飞到一边去。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混合着药物的味道。

缓慢让开的路尽头出现的是一双脚尖,安安静静地朝天。

荔香凝滞在原地,眼泪胡乱地落下来。

那双脚上穿着一双描着红花的白布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土……

圆圆的脸,不怒不喜,闭目的三娣从此褪去了老实相,不再畏缩害怕,摆脱了众生的苦。

她的脸颊上、脖子上、还有地面上摊开大片的黑血,河浪温柔地冲上来,冲散一些,晕开,游走,消失。

冬天的风,凛冽地刮着,从北向南,不知所终。

这一天,桃之迎来了人生中第一轮升起的太阳,而她的亲姑姑三娣在人生中的最后一个黎明到来之前失去了生命。

三娣的落葬很简单。美国佬在东面的山上草草地寻了个偏僻的位置,用一张本就要丢的烂谷笪把尸体一卷就埋了。没有棺木,没有碑,连坟包也不明显。

起初前几年的清明,大家还记得路,还记得位置,还有一点愧,顺带扫一扫。贡品,香烛,银纸有一份,但与族谱上的列位祖宗相比,她是最少的份例,捡剩下的给。

坟头上用石头压着鸡血淋过的黄纸,象征为她的居处添新瓦,可雨一落,黄纸变旧色,很快就脱落、分解。来年清明,再压上新的。

再后来,谁也不记得她埋在了哪里,也再没有人去,无人为她再添新瓦。生着时,没有一砖为她遮风,死后,亦无瓦为她挡雨。

不明显的坟包,野草灌木一丛生,再也寻不见。坟包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自然形成的土堆。

附近的人家不知这是坟,爬上去,使着弯弯的镰刀,割下丰茂的野草,装回家喂鱼、喂牛。野草继续长,荒坟继续隐埋,人们继续爬上去割野草。

活着的时候可怜,死了还是可怜,哪里还有比这个可怜的人还可怜。

有的,世间有许许多多可怜的人。

放牛妹最爱去问丧。问丧是请那些通神灵的人去地府叫来那些去世的亲人,问问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要金要银要吃的就给供奉给烧下去,再问问后人能得什么福泽,有什么灾祸要避,运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