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农历冬月十四,星期一,天气大雪。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让大家见识一下威力,大队里也算是放几天假,所有的户外工作全都停了,我也不例外,这路上现在可不是人走的。在家里也闲不着,有的是活,今年生产队分钱分粮了,总的来说,分得不少,我们二队工分值钱,一分一毛二,也就说一个壮劳力,干一天,差不多能收入一块二毛钱,全年收入五百多块钱,也算正常。
但是实际上,各个生产队有各个生产队的算法,上面要求,各个生产队之间不允许出现明显的工分不等值的状态。我们一分一毛二,别的村不提,就说我们村里,条件最差的五队,那一分也是八分钱,看起来也挺值钱,但是看起来,和实际操作起来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们二队,分粮按照成年男性六百斤,成年女性五百斤分粮,老人孩子,学生各有分配。但是不考虑后面的特殊人群,就单说我吧,我作为一个成年人,全年总工分是三千三百分,理论上应该是一天十分,但是有的时候会放假,有的时候要加班,最后还有意思一下的八天义务工,最后算下来就是这些。
分给了我六百斤粮食,但是这里面,有五百斤是口粮,是吃的,剩下的一百斤是大豆和棉花,是油料加经济作物。吃的里面,也是小麦和玉米粒占据大多数,高粱几乎没有,小米也不算多,地瓜更是一个不给,想要的自己去生产队集体买去。
分完这些之后,还给了我六尺七寸的布票,比公社给的三尺八寸多了不少,这都是集体卖粮换回来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票据,以及一部分秸秆做燃料,以及一些根本想象不到的东西,比如高粱杆,按人口发,让大家没事的时候,给家里挣个花销。这一些都分完了之后,还给了我八十多块钱的分红,这里面有七十多是生产队分红,五块钱是大队分红。还有点苹果,梨,山楂,核桃,栗子,花生之类的东西。
同样一分八分,看起来一样值钱的五队,他们就没有这么豪横了,首先就是他们为了能达到一分八分的高价做出了什么牺牲呢,第一就是全队人均高达四十二天的义务工,什么意思,就是,大家这四十多天的工分直接全都抹了,明明干了三千五百个工分,但是最后算工的时候,直接减掉五百个,只算三千。
但是同样到手的一分钱,价值也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分粮也是分了六百斤,五百斤,这里是不能作弊的,但是这六百斤里面包含什么呢,里面有两千斤地瓜,很有意思的一个东西,地瓜这个玩意是要折干的,国家给的折干比例是五比一,也就说五斤鲜地瓜,才算一斤粮食,两千斤地瓜只能算四百斤,但是实际上四斤鲜地瓜就可以出差不多一斤地瓜干,大家实际上多拿了一百斤粮食。
之所以定这么一个比例,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粮站不想要地瓜,想让大家更多的把地瓜分下去自己吃,第二,就是照顾一下只能吃地瓜的生产队,让大家多拿点粮食。
但是粮食里面包含大量地瓜这就完了吗,完全没有,他们全年挣得工分不够分这么多粮食的,也就是说,他们要是这么分,他们整个生产队全都欠集体钱,哪怕有大队的分红都不行,所以这些已经分到手里的粮食,还要被集体再卖一批,这一批比正常价格要高。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卖给大队里的粉皮作坊,用地瓜换粉渣,粉渣就是地瓜生产完淀粉剩下的渣子,不能直接吃,得和地瓜面掺起来吃。
大家实际到手的粮食可能是一点点黄豆,一点点棉花,一点点白面,一点点玉米和高粱,一部分粉渣,以及一大堆地瓜或者地瓜干,当然钱也得有点,几块钱,毕竟一年下来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不给点绝对不行。所以,农村工分到底值多少钱,基本没啥意义,就算是他们值一毛二,我们值六分,我们日子照样过得比他们好。
这事怪谁呢,只能怪他们自己,整个大队,大家日子虽然过得参差不齐,但是穷到吃粉渣的也就这么一个,原因就是土地面积和灌溉面积。自从58年分了生产队之后,整个二队的开荒面积是五队的六倍,而二队人口只有五队的七成左右,这可是在山上开出来的梯田。我们开荒开到了近九百米的山顶,甚至后山我们都开了一部分,为此还和山那边的村子打了好几仗。他们三百米以上,就基本全是山林了,根本没动过,我也知道这放到后世那是他们拥有远见卓识,知道保护环境,但是现在,耕地就是粮食。我们生产队可谓是把农业学大寨,真正落实到了田间地头。
灌溉水渠比他们多上百公里,而且哪怕是山坡上,不能开荒的地方,我们二队也种了大片的枣树和花椒,大夏天的无论男女老少全都上山掐花椒,那是什么滋味,大家应该也清楚,中午都不回来的那种,食堂,直接挑着担子,把吃的给送到地头。要不怎么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呢。所以现在二队日子过得好,大家都知道,但是这的没啥嫉妒心,最多也就嘟囔两句自己生产队里一群懒汉。
同样是生产队开大寨田,我们几个队都开到山上了,只有五队,在平地里,把一块现成的水浇地给改了个名字,就叫大寨田,成了大队里唯一一块水浇地大寨田,这种玩法,日子过得恓惶也怨不得别人了。
但是你以为这就完了,没有,哪怕是五队这种在我们大队都能算得上穷的荡气回肠的生产队,在隔壁的摩天岭大队,依然是香饽饽,因为他们最起码还能吃饱,吃的差一点归差一点,但是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