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和宫的浴间里雾气缭绕,男子躺在硕大的浴盆里,如瀑的长发披散在浴盆的边沿外。
他白皙的皮肤如凝脂一般,肩背上却映着累累伤痕,几条新鲜的鞭痕已经结痂,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玉景泡在温热的水里,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氤氲的湿润欲滴,仿佛将滴未滴的泪水。
他此刻眼里满是水汽,睫毛轻颤,脑子里竟是让自己撕心裂肺的场景。
他分不清眼里到底是水汽还是泪水,他也只有此刻彻底没人会看见的时候,才会有片刻的光景放任自己的情绪,即便让眼泪流出,也不会有人瞧见。
他背上的新伤是数月前赶回北宸皇宫后添上的,因路上连日的大雪行路艰难,他耽误了两天行期,于是挨了司战野的鞭子。
司战野的鞭子是用上好的尼罗鳄鱼皮所制,异常的坚韧有力,抽一下皮开肉绽,再抽鲜血淋漓,杀伤力不输削铁如泥的钢刀。
能得北宸皇帝亲手大刑伺候的,这世间大概唯有玉景一人,因是借着教训儿子的名义泄愤。
玉景本名为司景煜,乃北宸国二皇子。
这世间,哪有这般对待儿子的亲爹?除非这儿子是仇人之子。
若真如此,司景煜便会释怀,又怎会事隔数月仍郁郁寡欢,此刻躲在浴盆中暗自垂泪?
他幼时曾这般怀疑过,心里甚至期盼自己能有这般离奇凄惨的身世。
他若非父皇仇敌之子,为何这二十几年来受尽折磨凌辱,而折磨他的人,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司战野从小便不喜这个儿子,不管这个儿子生得如何聪明乖巧美貌,他看这个儿子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只妖孽一般。
司景煜的生母桑书婉,当年乃北宸皇宫浣衣局的一名卑贱的浣衣宫女。
桑书婉虽生得貌美,但出身微寒。
北宸民风彪悍且极其的尊卑有序,若是奴籍和贱籍出身的人,永生永世都只能是奴籍或贱籍,后代尤是如此。
桑书婉性情乖顺柔婉,当真人如其名。
她当年在浣衣局,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浣衣,除了吃饭和睡觉,一个月只有一日可休沐,日子过得委实艰难辛苦,但她却安然满足。
可就这仅有的一日休沐,却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